剑行一日,傍晚时两人终于缓了脚步,寻着一处落脚。

    封礼归想着李清阳一介凡人,若是不眠不休地赶路,出了什么岔子可就得不偿失了。更何况剑山比起归虚宗更近些,明日从清晨赶到中午便能到了。

    他们歇的这镇正处于从繁华到荒僻的这过渡地带,或许是因为背倚峻山深林,它一半接融通直的大道,繁华热闹,一半却平和寂静,宛若焦坟之地。可当两人落下时,正是傍晚近入深夜,遥远天幕之处,那一抹明亮的光飞速消失,待他们找到旅店门口,那小二正将最后一块木板安上,俨然闭门拒客的模样。

    整个镇子也是,没有张灯结彩的叫卖,没有人声鼎沸的夜市,若说因为入冬停止了,可连平日留门收人的旅店都紧闭门户,那就显出一丝诡怪起来了。

    封礼归将手搭在那将要合上的门户,“这位店家,我和这位小友能否在此借宿一晚?”

    “仙、仙人?”小二手一顿,似乎是不敢置信,随即红着脸似是惶恐又是羞怯一般地连连摇头,“实在抱歉,今日闭门,还请仙长另找歇处吧……”说着便要将那门板叩上。

    “为何?”封礼归皱眉,使了点劲,“这位客家,可否告知一番,舟车劳顿,我们二人仅是歇一晚罢了,不会多做打扰。”

    话语间,那光已经消失殆尽,天幕一片漆黑,小二脸色白了一分,“妖……”

    “不知什么妖鬼,要娶亲,就在这几日,已有晚出的人被发现吸干了皮肉,一连几日都有人死去……这几日甚至不是晚出,那东西找不到人,便会将天黑前最晚歇门的人抓去……”说着,他终于生出斗大的力气,抢过木板扣了上去,封礼归一愣,只听小二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里传来,“仙长、仙长,您是仙长,若是有力,可否帮帮我们,若是没有头绪,也请先放过小的……”

    娶亲的……妖鬼?

    封礼归面色难辨,下意识看向李清阳,只见后者目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接着似有所感地抬头,“仙长,天色已晚,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息,再……”

    他话未说完,忽然一张泛着惨白光芒的白色纸条从头顶飘来。李清阳抓住落入手心的纸屑,顺势一合,无数光碎从指缝逸散开来。

    “……做思考。”他转过头,最后的话脱口说尽后,整个人便僵直了……或者说,被铺天盖地的冷意,浇的无法动弹。

    一阵冷风轰然袭来,裹挟着极其阴邪,甜腻的气息,于是白纸屑飘洒着,在这个寂静的黑夜,犹如森夜的莹虫,飞舞着,落在那屋顶,高架,地底,未碎裂的纸,在这条冷清的街好似无数窥探注视的眼。

    在这漫天的纸之中,一架极轻盈的花轿,不似一般的火红艳丽的喜色,这花轿通体雪白,剔透无比,明明是纸糊的东西,却显出玉的莹光,隐约可见其中人影。

    四只纸扎的人抬着花轿过巷,一颠一跳,随着它们口中的曲调,“十月娶亲十月亡,十一入房十一忙,纸作契,香作妆,长里烟迷,新娘入郎庄……”夜中响起空灵的铃铛,一阵馥郁的香气裹挟在铺陈而来的乳白雾瘴袭面而来,李清阳还未来得及合上眼,只见那白面红颊的纸人挂着渗人的假笑瞬间出现在他脸前,惨白单薄的手臂直直抓向他的面门——“今夜的新娘,找到了。”

    他陷入黑暗。

    ……

    封礼归神情恍惚过后,应了声好,掉头便向外走,只是他不知道要走哪,脑子混沌,连步伐都有些虚浮。

    在这样漆黑的夜,他与身后的青年走了许久,可走着走着,“噌”,剑响一声,封礼归突然察觉到一丝奇怪。

    这街为何如此静?静到他一停脚便毫无声响,他一抬脚……

    也只有一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