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梳着乖巧的双环髻,即使是才从床上爬起来,发髻也是纹丝不乱——因为出门前傅嬷嬷足足用了两瓶桂花油,才将她一头蓬乱卷曲的长发收拾得服服帖帖,全都乖乖贴着头皮,不敢作乱。

    双眉斜飞,即使是刻意柔化了眉梢,还是挡不住那股飞扬之意,傅嬷嬷一面梳妆一面评判:“啧啧,这股子野气,遮都遮不住。”

    眼睛更不用说了,随时都是乌黑发亮,傅嬷嬷再三告诫她:“千万不要正眼看人,千万不要正眼看人。这眼睛亮得跟鹰似的,别把人吓着。不,你最好连抬眼都不要,无论谁跟你说话,你都只看着脚尖。”

    是的,她的眼力比鹰还要好,能射中一百步外的苍蝇。

    此时此刻,她的眼睛还是这样明亮,还没有变成后来的暗淡无光。

    这是十九岁的温摩,初到京城的温摩,对一切还充满好奇和希望的温摩。

    温摩抚着自己的脸,近乎狂喜。

    她,活过来了?!

    忽地,她在镜子里看到了床畔的花架。

    花架上搁着一盆珊瑚。

    珊瑚有半尺来高,华美晶莹,不可方物,在烛光下闪烁着异样美丽的光泽。

    她记得这棵珊瑚。

    当初她初到京城,古夫人带她回娘家做客,她在宴席上喝多了酒,头昏脑胀,古夫人便让傅嬷嬷扶她到厢房休息。

    可是后来,同样醉酒的姜知泽被人送了进来,他扑到她的身上,撕开她的衣服,她拼命挣扎,却全身无力,百忙中一脚踢倒了这只花架,这棵珊瑚砸得粉碎,发现巨大的声响,引来了众人。

    众目睽睽之下,她和姜知泽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成就了笑话当中最经典的一环——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不知廉耻地爬上了姜家大公子的床榻。

    姜知泽成为了可歌可泣的受害者,第二天就上门提亲。

    然后在新婚之夜,就用皮鞭将她抽成了重伤,开启了她为期一年的地狱生涯,如果她没死的话,那地狱还将更加漫长。

    她绝不会认错这株珊瑚,绝不会认错这个房间。

    这里就是地狱的入口,噩梦的开端。

    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是照个镜子,便像是耗尽了全身体力,整个人软绵绵又要倒下去。

    她吃力地抬起脑袋,在桌上重重一撞。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