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有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出现在那一张张面孔上,他们为生计奔走,压下心中的欲望做一脸纯良。日升月落,光明下也藏着阴暗,阴暗的角落里是一张张卸下隐藏的丑陋面孔,他们挣脱了束缚彻底释放着心里隐秘疯狂的一面。

    少年静静的看着,他能看到这些人面孔下的渴望。被恶霸欺凌的小贩收摊后无数次想象着将那恶霸分筋错骨,青楼的姑娘们离开欢客的怀抱也想用金簪扎进某个胸膛,高门贵妾颐指气使却在夜里跪在管家的脚前任他调|教,一身正气的父母官脱了官帽独自躲在暗室内将无数钢针放进雄鸡的体内。

    六岁的时候,少年上了山,三跪九叩的拜了师傅。他的师父坐拥千万财富,收了数以千计的徒子徒孙。六岁的少年满眼崇敬,他恪守师父的要求,小腿上绑着石块在青缸上行走,每个缸里都是饿极了的五步蛇,他每天翻越无数个墙头,墙垣上是泥灰封固的尖锐匕首,他爬过山上每一颗树,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没有同门能够找到他。

    少年足以与师父并肩而立,他的师父被世人称作盗尊,少年提及时如同自己荣耀加身,师父说,“别骄傲,我不过是个贼。”

    少年的师父是个贼,也是万千贼盗之王。

    少年得手的第一个东西,是一副耳珰。他救下了山脚下被村匪调戏的小姑娘,小姑娘含羞带怯,少年脸红到了耳根,少年轻声安慰,离开时拿走了她耳上的那副廉价的耳珰。从此,无往不利。

    师父说他是天生的梁上君子,祖师爷赏饭吃。

    十五那年,少年去偷将军府的琥珀杯,杯子得了手,临出府前跟那个年轻的将军打了一架,惨败。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带着一身书卷气刀刀致命,两人喝了一场酒,用的是他刚得手的琥珀杯。

    将军说,北境的马奶酒世间最烈。少年珍藏着琥珀杯,跟着北上的急行军去寻马奶酒,将军帐前攻入了敌军细作,少年与将军把酒斩敌。

    那一年,少年放下手里偷来的酒,换上了武周最威武军队的战袍,与将军铁马横枪,将后背交给对方。战场厮杀,鲜血飞溅,那血比马奶酒烈上百倍。那一年,将军未能马革裹尸,横死在了麾下的长|枪之下。平戎道前,将军砍下了副将的头颅,连杀八名麾下,参领咽气前将手里长|□□向将军,□□穿胸而过,将军仰天长啸,至死也傲然挺立。那一年,将军恶罪加身,受万人唾弃。少年脱下战袍,将琥珀杯中的酒洒在北境的土地上,摔杯重回中原,那里再没有他的生死兄弟。

    他重新悄立在暗处,重新看着赤阳下每一张人面隐藏的虚情假意。

    屋檐上的琉璃瓦折射出灼人眼的光芒,小姐下了软轿,身如软骨,耳边的明月珰闪耀其华,吸引了少年的目光。

    少年褪去青涩,把玩着手里的玉箫,流苏轻扬,扬起了小姐的裙摆,他的眼透过面纱看到了醉人的春风拂面而过,留下了淡淡的红。少年饮过北境的风沙,在某一天,淋过了南天的细雨。细雨湿湿嗒嗒,黏黏腻腻。

    七月流火,京城的夜风带着温热。城楼顶上的两道黑色身影无风而立。

    女子问,“值得吗?”

    男子说,“人间若无值得事,除非心死。”

    女子说,“本门弟子随候调遣,师弟,务必小心。”

    女子飞身而下,身影消失在暗夜中。男子静静矗立,巡城卫自城楼下列队而过,步伐齐整,城楼上黑影闪过,百十张帛纸飞雪般飘洒而下。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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