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着泪,连滚带爬扑上桌,不要命一样抓起一个大肉包子就往嘴里塞。一口咬下去,舌头险些烫破了,据卓子良同志后来吃了个半饱,终于有空腾出手来一边比划一边描述这家包子的味道:真乃皮薄馅大,汤汁丰盈,肉馅弹牙,鲜香不腻。

    怎一个绝字了得!他心满意足总结道,而后叮了咣当推开饭碗,用力拿袖口擦了擦脸上泪痕,满嘴油花也一并便宜了他那件黑衣裳,随后慢悠悠一伸短腿下了桌。

    早在一旁倚在门框上,看他兴高采烈连吃带喝的潭肆发出一声哂笑。

    卓子良登时色变,小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寻到了他在心里临时树立起的高墙——他蹑手蹑脚把自己缩进易然身后,虽然横着胖出一圈,但至少脑袋被严丝合缝地挡了个严严实实。

    而后好像有了底气一般,挺起了圆滚滚的肚子,偷偷露出一双眼睛,在易然的肩后和潭肆对视。

    潭肆:“......”

    他面色冷淡,冲着卓子良一抬下巴,问道:“狗仗人势?”

    卓子良给唬了个哆嗦,他求救似的戳了戳易然的腰,在后头挤眉弄眼,好不忙活,浑身上下都写着“易然你说句话啊!”

    易然只是笑了笑:“包子几钱一个?”

    潭肆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还是有些诧异地答了:“八文。”

    易然点了点头,接着开门见山问道:“这是哪儿?”

    潭肆忽地笑了:“九曲城。”他懒洋洋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直截了当道:“卓子良,你先滚出去玩会。”易然看着他那副明朗张扬的少年模样,不动声色想,自己还没多大,倒学会先把别人当孩子耍。

    小胖墩忙不迭关上门圆润地逃走了,屋子里又剩他们两人静静对视。

    一阵热风顺着窗扑进来,潭肆先叹了口气,开启话头。原来昨日他折回去后,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易然逃离府里那间血淋淋的屋子,十分费力不说,一路接连翻过几座院子,好不容易找了个带屋檐的棚子歇歇脚,却听到身后背着这人不住念叨着几句梦呓,嘴唇苍白,额上汗珠滚滚而下。潭肆嫌麻烦,虽想给他扔在这了事,但瞧他幅病歪歪的这模样,还是犹豫着心软了。

    将易然安顿在原处,他一路沿着镇上的巷子挨个打探,终于在白白晒了半个时辰后,寻到一家开药铺的——潭肆虽然身边常揣着点救命的解药、跌打损伤膏之类的实用家伙,但天算地算,他终究没料到能遇到一个因为点儿暑热就这么原地昏了的大活人。

    他咬咬牙,费劲巴力挤出一副和善的表情,对着药铺字的伙计点点头算是礼貌,问道:“可有退暑热的药?麻烦给我开一副来。”

    伙计抬头看他一眼,打量了片刻,眼睛竟是越瞪越大,登时一个打滚钻进柜台里,不住哆嗦:“来人呐!这...这人、凶杀犯!有人要灭我的口啊!”

    药铺伙计嚎得那叫一个凄惨,潭肆都怔了一下,紧接着他余光便扫过了墙上刚用浆糊黏上去还没干的文书,上面写着明晃晃三个大字:缉捕令。

    “现寻二人,皆为男子,其一年纪较轻,面孔陌生,约十七八岁,白衣佩剑,口音为标准官腔,其二常驻镇内,玄青布衣......”

    潭肆当机立断狠下心来,伸手撑在柜台上,翻身一跃略过长桌,一脚踢开地上面露惧色的伙计,不耐烦道:“碍事,起开!”

    他一甩衣摆径直跨进后方内室,抬起头仰视着高高直通到天花板的药柜,一目十行寻找药名,口中喃喃念着:“广藿香...广藿香......是这儿了!再来一味佩兰......”

    外头听了伙计的呼救声,很快骚动起来,潭肆只胡乱抓了两把草药屑,塞进一只小药壶里,尚且来不及添上一味青蒿,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便浩浩荡荡涌进药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