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血终于平静了下来。

    踩在那一滩浓赤之中的,是一双匀称又漂亮的脚。

    青筋微显,肌肤白皙似冷玉,美丽得就像一件琉璃制的艺术品。

    不久,这双脚开始以缓慢悠闲的速度往前走。随着它们的迈动,垂挂于小腿处的纯白袍角也晃起来,循着奇异的韵律,飞溅其上蝶翅似的血迹便美妙肆意地翩跹起舞。

    眼前不远处是一片静湖,岸石周围种着几株木棉花。幽幽夜风吹过,晃动一树繁花,树下铺满一地花瓣织就的红海。缓缓漫过的人血汇进这片花海,使凋落枯萎的花瓣复又变得娇嫩水灵,给人重焕生机的错觉。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一只美丽得罕见的手垂向坐在木棉树下的女人。这只手丰润修长,手指筋肉合度,指甲柔圆而含珠泽。

    “桑落姑娘,你觉得呢?”

    腕上坠的精银手镯铃铃作声,摇晃不宁的指尖扣着一颗刚从人颈子上摘下,尚冒着热气的头颅。碗大的伤口淅沥沥滴着血,死不瞑目的一双虎睛子正对她的上半张脸。

    来者作此疑问时,桑落正在看书。

    她习惯性地摊开双手,双眼在字里行间飞快掠过。沉浸在思维宫殿里让桑落反应慢了半拍,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就砸进空无一物的掌心。

    “啪嗒。”

    女人抬起脸,神情有些懵懂:“你在……和我说话?”

    青年蓦地笑了,为这略略超出意料的回答。两瓣精工雕琢似的唇扬起诱惑的弧度:“呆子,难不成又将我忘了?”

    “还记得他是谁吗?”

    青年伸手一指,桑落的头跟着转向左侧。

    横斜树影中站着一个人,身量不高,身形瘦削,穿着一身与中原内陆风格大为不同的纹金黑衣,铜制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前额与一双藏锋隐锐的眼。

    他闻声向二人处望来,对着桑落点了点头。

    “不认识。”桑落将头颅放到一边,抽出绸帕擦手,回答干脆利落。

    她声音嘶哑得厉害,说是呕哑嘲哳难为听也不为过。幼时那场大火不仅留下一枚去不掉的疤,还永远夺走了那把沉和悦耳的好嗓子。

    说久了喉咙会发痛,所以桑落每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挑选最简洁明了的词句。

    男人不以为忤,径直在她身边坐下,一展臂,将桑落揽在怀里:“不记得山鬼也就罢了,只你这负心薄幸的,竟忘了我,人家还怀着你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