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长叹却不是他一人发出的,在临安聚景园中,赵与莒也发出一声长叹。

    邢志远、秦大石跪在他面前,二人都面色激动浑身发抖,极是欢喜的模样。

    “原来这等作物竟然是自那数万里海外而来,往返二年有余……”赵与莒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郑清之:“无怪乎郑卿也不知晓,能有此举,非有极大恒心毅力不可。”

    他们这是在聚景园中相会,也难怪赵与莒感慨,虽然他现在已是一国之君,可比起当初为沂王嗣子时还要小心谨慎,见着这些心腹手下,也是得拐弯抹角。他们此次来聚景园,还是郑子清引来的。

    郑子清见秦大石与邢志远模样,也是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这二人虽说在海外见过世面,只是遇着官家,却高兴得浑身发抖,倒是一片赤子之心。古人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大宋天威远扬海外,这实是可喜可贺之事。”

    “今后你们便住在这园子里,在那边,朕让人给你们备好了住处。”赵与莒极有兴致地站起身来,指了指靠着山脚下的一片地方:“瞧见没有,那一片房子便是了,你们共有多少人?”

    “启禀官家,一共是六十六人。”秦大石接口道。

    “那好,便是这六十六人,郑卿,他们的粮饷便由你盯着,莫让人中饱了去,折损咱们天朝颜面。你时常来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的,便报与史相公。”赵与莒又转过脸对着这些“流求农人”道:“你们也须约束人手,不得触犯我大宋刑律,否则朕必以一纸国书,令尔流求之主取你们首绩!”

    听得他絮絮叨叨地说得极细,郑清之心中不由好笑,虽说稼穑之事事关国本,可象这位天子一般如此亲历亲为的,倒也是少见。龙驭归天的先帝,虽说也仁德爱民,却不曾如此过。

    不过这样也好,官家有事可做,便不会想着朝堂上的权势,免得与史相公意见相左——近来史相公也特跋扈了些,竟然接连任用私人,只怕朝堂之中又有再起波澜了。

    “朕带你们去见那些田地,你们叫管说,这玉米须得种在何处,这土豆又得种在何处。”赵与莒兴致极高,领着秦大石、邢志远快步前行,郑清之见状慌忙跟上去,只是他一介文官又是人过中年,哪里比得上赵与莒、秦大石与邢志远的步子,他小跑了一段,便禁不住放缓了步子喘气,看了看那些殿前司的侍卫,摆手吩咐道:“你们快跟上去。”

    此时赵与莒、秦大石、邢远志已经在近百步外了。

    见着那些侍卫还未跟上来,邢远志忍不住唤了一声:“大官人!”

    声音到得后来,便有些哽咽了,他们这些义学少年,尽数是乱世孤儿,若不是得赵与莒收容教养,哪里会活到如今!

    赵与莒神情淡淡的,瞄了他一眼,目光中却与他一般激动。坐了三、四年牢笼,只是此刻,才得了那么一会儿的望风时间。

    “当心,人来了。”秦大石也目中含泪,但却低声喝止了邢志远的话语。

    赵与莒终于停下脚步,站在一座小丘之上,侍卫们护在他身边,方才那瞬间天子身边只有两个流求人,这若是让史相公知道了,谁也落不得好处去。又等了好一会儿,郑清之才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官家……官家何其急也!”

    “非是朕急,乃是卿慢耳。”赵与莒认真地道:“郑卿,朱晦庵诗云,问渠哪得清几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古人亦云,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可见多活动活动,必有利于筋骨,卿正值壮年,来日还将有大用,只是小跑这几步,便如此不支,显见是平日里活动得少了。”

    “臣……臣惶恐。”没料想自己一句话,倒惹得赵与莒好一番教训,郑清之也无心去想方才天子为何要跑:“谨受教!”

    “呵呵。”赵与莒一笑,又指了指身前荒废了的园囿:“终有一日,须得让四海无闲置之地,万民有嚼余之食。”

    “官家宽厚仁德,古之名君亦难及也。”郑清之诚心诚意地回应道。

    随同秦大石、邢志远来的流求“农人”便居住在聚景园中,这聚景园虽曾是皇家园林,如今早已失修,甚至成了一些蕃人墓葬之地。园中原本种了梅,不过如今既要辟成田,自然要将这些梅和墓移走。在外头还特意修了一座围墙,免得为人所侵扰。郑清之每隔数日便要来此处看上一看,而天子赵与莒,也是十日便会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