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碗橱就只能用纸壳箱子装碗,纸壳箱子存不住水,箱子底会被水阴透,几天就要换一个,可即便是纸壳箱子也不是自产自销的啊,都是舍脸找别人要的,要来了这个还不知道下一个在哪儿,更不知道这个能用几天,整天担惊受怕。家徒四壁,没有安全感啊。

    没有钱见荤星改善伙食就只能吃白菜,据说有一年冬天,父亲和母亲一个冬天吃掉了一千多斤白菜,吃得两个人脸上都有浮肿了。即便这样,这么多白菜也不全是自己买的,多少都有一些是别人不要的菜叶被母亲捡回来挑挑拣拣后下锅熬了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物质跟不上,没有幸福感啊。

    可日子还是过下去了,人还是活过来了,孩子也一天天的长大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母亲是坚忍的。

    即便没有希望,坚忍也可以让人过活,这就是那个时候的母亲。

    品质的神奇力量很多时候是无法仅凭语言就能描摹得清的,能生动诠释品质力量的大多都是一些具体的案例。

    卢有三有时会忍不住想,没有希望的坚忍真的是好的吗?活着如果只为活着那还是活着吗?这样活着对于自己、对于他人又都意味着什么呢?答案或许只有云知道。

    老天或许会惩罚恶人,庇护好人,可好像从不眷顾普通人,除非普通人是好人或者坏人才可以以某种方式与老天互动。不仅如此,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人又有几个知道即便是天这个概念也分形上天和人格天,又有几个人知道自己是不是好人,客观判断标准又是什么,并且,只要能活下去,他们真的在乎吗?

    因为爷爷的关系,母亲先是进了一家面包厂,后来又进了工具厂。儿时的卢有三听母亲不止一次的讲过,一个不大点的面团一发就能发得特别大,这既是母亲在面包厂工作过程中收获的趣闻,也是她对事物变化发展的为数不多的亲历和见证,只是她自己也始终弄不懂一个小面团为什么可以发得特别大,需要哪些条件才能发得那么大,因为她从来就没提起过,否则的话,母亲一定会说,而且,如果母亲真的弄懂了,没准儿也能自立门户,通过做面包发家致富,就像父亲弄懂汽车一样,也许是因为没有热爱吧。

    虽然无论是面包厂还是工具厂,在那个年代很可能还都是国营的,可国营厂的工人也难免会下岗,到工具厂时间不长,母亲就下岗了。

    下岗后的母亲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做起了全职太太,每天在家带卢有三姐姐的同时操持家务。卢有三出生后不久,随着父亲出去单干,母亲也再度出山,一干也是十几年,始终陪在父亲身边,当了十几年的财务总监兼物资配给处主任兼炊事员。

    等到卢有三上初三的时候,家里购置了一辆全新的大众轿车,从此以后母亲每天上班下班就都是车接车送了,一时间也是风光无限。

    卢有三认为,和父亲一样,母亲也是一个幸运的人,甚至比父亲还幸运,因为母亲是水到渠成的过上了好日子,而父亲不仅要挖渠,挖完渠还要低三下四地去求水。

    只是,父亲和母亲在面对富起来的好日子时的反应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父亲总是活在当下,总是很满足。初中的时候,父亲在家喝酒总要在餐桌上对一家人说咱们家的生活已经是小康了,他很满足。父亲知道小康这个词,至少说明他还是忙里偷闲的陪爷爷看过新闻联播的,而母亲却总活在过去,总时不时的回忆起自己过去的不幸经历,比如卢有三出生那年,自己结婚时爷爷给买的26自行车被人偷了,当时可是上了大火了,几天几夜没睡着觉,身体都差点垮了。

    母亲可能只是在旁敲侧击的暗示自己很重要,好日子让她感受到了不适应,或许只是因为她身上的坚忍没用了。世界如果真的永久和平了,超人怕是也要安心的当一个吉祥物,只是或许心里难免也会没着没落的,拉着一些孩子讲自己拯救世界的经历,即便他自己也知道人们已经不在乎了。

    母亲也做出过类似于父亲自制汽车配件般的魔幻操作,仿佛先知般的精准操作。

    那时,卢有三还在上小学,父亲一个人开车到北京当天往返去采购了一个价值几千块的变速箱。

    晚上回到家里已是深夜,累得不行就直接上楼睡觉了,忘了自己白天开的面包车有一个车窗是坏的,是别不上的。

    第二天睡醒下楼,一看,好巧不巧的遭了贼了。

    车还在,只是变速箱已经没了,贼人就是从别不上的那个窗户爬进来的。

    以家里当时的财力,再去买一个是不可能的,已经买不起了。

    几千块钱意味着一年白忙,颗粒无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