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看见二楼的凤年,王佩珑心里立时就美出了泡,那些泡泡在她嗓子里缓缓上升,颜色统一呈粉红,也足以代表她的心情。

    但杜丽娘幽怨惯了,不能美的太过头,于是她状似无意,实则有心地朝二楼抛了个水波流转的媚眼,仅在转瞬之间。

    这回媚眼走线很正,没有抛歪,被二楼的凤年准确接收。

    他接收的很快,也很高兴,仿佛这是他们两个的小秘密,她在台上唱着自己的独角戏,然而并不忘寻找自己。

    小情人隔着两层楼的距离隔空散发爱意,隔壁的万显山倒是也沾了点光,因为他跟陈凤年的单间隔得很近,所以这时就认为那个媚眼有一半也得算在自己头上,实在不济,二楼四个包厢平均分,他落个四分之一也是有的。

    而且他看着佩珑唱戏,看她的腰身扭的非常柔韧带劲,就不由自主地要忆起当年。

    当年他把她关在房里饿了两天,直到两天后的黎明时分,她是不是也这么扭着腰,从那扇小窗户里扭出去的?

    饿两天都这么能跑,到底是什么促使她这么要跑?

    他想不通,两年过去都没想通。

    有些女人的确不能娇养,养熟了留不住,他那时好吃好喝养着她,她不念恩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跑。

    不娇养,就只能来硬的,就得狠下心,打断她的腿才行。

    可真说打断,如今也不知道舍不舍得。

    万显山就这个问题仔细地审视了内心,都审视好几遍了,就认为自己应该是能够舍得,顶多把佩珑的腿打断之后,他对她千好万好,她要星星他就摘月亮,他对她是非常包容的,他相信他总能哄到她不那么恨。

    这么一想,思绪便有些缥缈,他缓缓倒回椅子上,手里端着伙计倒的西湖龙井,跟老太爷一样地垂下肩膀,决定这些忆当年的破事暂时先搁一搁,还是看戏要紧。

    简短截说,今天的演出大获成功。

    就是有一点点小问题,也着实不用放到台面上来。

    勒头师傅今天大概是饭吃的太饱,给戏班子里‘并二肩’的角儿上头时勒足了力气,苏佩浮台上唱着‘多亏她无忧无悔情款款,情款款’,王佩珑这个杜丽娘就站在台上和他互诉衷情,同时心里饱含唾弃,嫌他这个柳梦梅简直多情的要死,流转目光吊足了台下太太们的心窍,也不怕出门被人家正经老公给打死。

    他们一对师兄妹配合完美,婉转的婉转,多情的多情,结果一出唱完转到后台,王佩珑首先去卸了妆,而那苏佩浮却是铁青着张脸,半晌后扶着墙‘哗’地一下就吐了,吐的非常恶心,一地的小馄饨。

    他这一行为堪称扫兴至极,让余下所有准备开个庆功宴的人顿时收敛了欢喜的心情,很郁闷地去找拖把和簸箕,就准备等他吐完好好清理一下后台的地板,然后各自回家,各自吃饭。

    苏佩浮吐的昏天黑地,甭说扯着嗓子骂街,简直半天缓不上气,而一旁的勒头师傅知道自己今天这是不小心下了重手,早在他把绷子扯下来的那一刻就溜了。

    “老棺材,勒头勒的叫什么里个东西!”他气得一边反胃一边生理性流泪:“好歹我也是二肩头,挑梁的小生,他们看我名气小了,就拿剃刀师傅糊弄我!”

    王佩珑现在是台柱子,然而还是屈尊降贵走过去给他拍后背,又叫人倒了杯温开水好堵住师兄那张臭嘴,说道:“你也别老骂师傅,人家力气拢共就这么点,从小到大咱们都是这么勒的,我看你就是大烟吸多了身体扛不住,现在吹点风就要头疼,还要吐,就是自己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