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北斗拾起手机,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额头抵着门轻声叫“伽南”,可里面自始至终都只反复传来一句:“滚远一点!”他急得抓耳挠腮,实在不知道怎么惹到这个宝贝儿了。

    科学家们说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是这个意思吗?这样想来,两人刚刚在一起时,周伽南也有几次好好儿的突然翻脸赶他走。最近一个月都没有发作,已经很好了。商北斗打算先让周伽南一个人静一静,等他消气了,明天再来找他。

    自从和周伽南同居,两人每晚都窝在狭小的方寸之地耳鬓厮磨,好久没有这样在夜空下行走了。商北斗抬头遥望漫天星斗,心中升起奇异的感动。已经很好了,商北斗对自己说,原本只想见他一面、远远看看他,为那几年卑微的执念画上句号。看到他偷东西,才忍不住上前接触;机缘巧合之下,竟然真的与他……从前只敢在梦里奢望的幸福,就这样奇迹般降临,商北斗想想仍觉得不可思议。

    来到街角的电子用品店,商北斗掏出已被摔得一角凹陷的手机,放进与ATM长得很像的维修站里。屏幕上出现手机的三维透视图,外壳、屏幕、摄像头都有损坏,商北斗依次点了“确认维修”和“付款”图标,机器里响起嗡嗡蜂鸣,“维修费用70欧,您需等待25分钟”。

    在此期间,维修站屏幕上显示出手机内的系统界面,让你可以继续玩你的手机。商北斗发现,关机前最后打开的窗口是相册,他心中闪过一丝疑问,洗澡前好像并没有看相册。顾不上细想,他打开与周伽南的聊天窗口,字斟句酌地发出一条信息。

    “伽南,对不起,不管是不是我惹你生气的,没能让你心情好起来,真的很抱歉。能看出你很难受,可我的确不能理解你的痛苦,也不能替你受苦。我很想你,也很担心你,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舒服一点儿。如果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吧。我在修手机,24分钟之后才能好。如果你需要我,或者想骂我、打我,随时叫我,我会一直等着你的。不想回复也没事”

    信息发出去后,商北斗打开浏览器,点击搜索记录里的“作为家人如何帮助抑郁症患者”,继续做功课。他看到一篇文章,说“不要向抑郁症患者表达期待,他们会觉得有压力,反而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商北斗懊恼地想,糟了,刚才不应该发那最后一句,“我会一直等着你的”,算不算“表达期待”呀?他急忙点回消息页面,却发现已经过了时效,不能撤回了。要不要再发一条,说“别有压力,我都随便你”?可短时间内连续发信息过去,嘀嘀嘀嘀的,周伽南会不会嫌烦?

    正纠结着,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信息,来自“伽南”。商北斗猛吸一口气,点开信息。

    “谢谢你,但你不用等我了。和你在一起,我每天都很累,还是自己一个人比较自在。以后不要见面了。”接着是一条转账,4000欧,附言:“‘包养费’还给你,就当是我帮你攒钱吧。再见商北斗,祝你早日遇到更喜欢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要分手吗?想到这两个字,商北斗胸口开始抽搐,指尖一阵阵发麻。他拨打语音电话过去,手都在抖。电话被一遍遍拒接,他只好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还在生气吧?先别想了,睡一觉就好了。”

    “我去找你吧?见面再说好吗?”

    “你觉得累的话,那我们不每天见面,隔一天见一次,可以吗?”

    “伽南,手机还有5分钟就好了,我马上过去。”

    最后这一条,已经“发送失败”了。

    商北斗取出手机,拔腿往回跑。门上的指纹锁和面部识别已经删去他的信息,他绕到房子侧面,扒在厨房小窗上往里看。里面漆黑一片,什么动静也没有。“伽南!伽南!”他绝望地叫了几声,就哽咽地再也发不出声音。

    门前两级台阶冰冷刺骨,商北斗坐在上面,抱头强忍眼泪,可还是堵了鼻子。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次生气和以往都不一样?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会很累?是因为我总是“表达期待”吗?他静不下心来,根本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只在悲伤和无助情绪里越陷越深,不知不觉就在周伽南门前坐了一夜。

    天边泛起鱼肚白,露水打湿他的大衣下摆,他已经冻得手脚没了知觉。这时手机震动一声,他掏出来,是周伽南发来的信息。

    “你堵在我门口干嘛?是想把我困死在家里吗?说了‘不要见面’,能不能别给我添麻烦?”

    商北斗木然起身,一步一回头,拖着僵硬的双腿上了车。车子自己发动,带着他往市郊巧克力厂开。他这样子,哪还有心思上班,只好给沃尔夫打电话请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今天状态不佳。浓重的鼻音倒真像生病了,沃尔夫让他好好休息,不用着急上班。

    商北斗捧着手机,一遍遍看周伽南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直看得泪眼模糊。

    “对不起,伽南。再见最后一面,可以吗?我还有话想对你说。”可这条又发送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