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陶。
石勒和曹嶷站在谯楼上，居高临下看着城外的晋军大营，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战旗，战旗如乌云遮蔽大地，大营中号角连连，人喊马嘶，大军调动、信使往来，都极有章法。他们对视一眼，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石勒说：“这支大军……气势丝毫不输于全盛时期的禁军啊！”
曹嶷说：“而且人数比禁军多得多！当年的禁军若有这等规模，我等焉能成事？”
石勒说：“是啊，当年的禁军若是有这等规模，我等想要攻下洛阳，谈何容易！”
当年司马越麾下的西晋禁军也就五万多不到六万人而已，而且很大一部分还是司马越在击败司马颖、司马颙之后收编他们的部众，择其精壮悍勇之士编入禁军的，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禁军。可就是这么一支禁军，硬是跟他们耗了好几年，直耗到精英凋零，直耗到司马越心力交瘁一病不起，这才真正分出了胜负。现在呢？萧育、桓宣、桓彝所带来的这几支军队都达到了禁军全盛时期的水准，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军队，如今的大晋手中有十几支！
天威、神武、横野、苍云、常胜、骁果、天雄、神策、淮西、靖难、定难、伏波、龙骧、龙武……
这些番号咋一听似乎有那么一堆堆的中二，但绝对没有人敢去嘲笑，因为每一个看似中二的名字的背后，都有数千、上万甚至万余质朴刚健、凶悍到骨子里的精兵劲卒愿意用生命去捍卫这个中二的名字，每一个这样的名字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就意味着有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斗志昂扬的大军正在朝你走来……这他妈谁还笑得出来！
而在这十几支大军后面，还有一支神秘的、谁也不知道实力到底怎么样，但绝对没有人敢轻视的禁卫军。这支禁卫军从来就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过，因此大家都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到底怎么样。但是据石勒掌握的情报，这支部队每一名士兵都读过至少五年书，有着很好的文化基础，能写会算，口才了得，剑术和拳脚功夫都十分精湛。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支部队每一名士兵都是儒家公羊学派和法家的狂热支持者！
狂热地支持法家倒没啥大不了的，其实从汉末开始，持续百年的天灾、战乱已经极大地削弱了儒家的统治地位，大家都发现，儒家那套学说在太平时期凝聚人心、维持社会秩序还行，根本就无法应对这天崩地裂的乱世，因为曹魏和西晋都抛开儒家，选择了法家，用严刑峻法去压制那越来越多的不稳定因素，短暂地统一了全国。李睿执政后走的也是这个路子，而且他出台的法律甚至比魏晋时期还要严，下至贱夫走卒，上至士族公卿，都给管得死死的，因为犯法而被当众脱光衣服执行鞭刑的士族公卿、风流名士不计其数，而那些惩罚性质的矿山、采石场、农场里更是人满为患。严刑峻法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短短几年时间，原本积弊丛生、一团乱麻的社会被迅速厘清，恢复了秩序，禁卫军士兵信奉法家那再正常不过了。
但狂热地信奉公羊学派……
那就要命了！
公羊学派的主张是什么？
复仇！
不计代价地复仇！
不择手段地复仇！
只要结下了仇，哪怕过了三代人，五代人，甚至十代人，都要报！
实力弱小，无法向仇人复仇？不要紧，暂且隐忍，精心培养子孙，积聚力量让子孙帮你报仇！如果子孙还是不行，那就继续积聚力量，让子孙的子孙来报这个仇！
想想公羊学派那些疯狂的主张，再想想自己在中原、河北、山西、山东、关中干过的好事，胡人一个个都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不过现在那支禁卫军还没有动，石勒和曹嶷倒也用不着为如何对付他们而头疼，只要设法击败眼前这几万晋军就行了。
曹嶷面带忧色，说：“兄长，我们得尽快设法破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