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额头就被一只冰冷的枪口顶住了。

    几个来者不善的男人鱼贯而入,随后进来的那个男人穿着过膝的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整肃的西装三件套,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里格格不入地拎着一个外卖的袋子,笑吟吟地进了屋,四周打量了一眼,把那外卖放在了茶几上,似乎颇为得趣地轻声说了一句:“您的外卖已送达。”

    “……”方明赫被手枪顶着头不敢吭声,脸都吓白了,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屋里倏然安静下去,只剩下了从浴室里穿出的洗澡声。

    浴室的门是一半木头一半毛玻璃的那种颇有年代感的油漆门,里外都能看见模糊的光影,程佑本来在冲头发上的泡沫,等洗发水冲干净了,他一睁眼,就隐约觉得外面好像多站了什么人。

    “小方?”他对环境的感知力向来敏感,当即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手已经把花洒关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几乎都发生在了那一瞬间——

    原本不敢轻举妄动的方明赫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不顾脑袋上的伤口,拼死撞开挡在身前的保镖,一个箭步扑到浴室门口,后背抵着老木门,在门窗一起不堪重负的轰然一声响动里,他用自己挡在了浴室门前,几乎是破音了的一声断喝,“锁上门,别出来!!”

    ……大概也就是这么几秒的变故。

    几年之后,方明赫被保镖一枪托砸在了头上,顶着流血的额角,在不断的挣扎和豁出去的大喊救命中,被两个保镖拖到了一边,堵住了嘴。

    浴室里,程佑的手抖得捏不住门闩。

    简修城有趣地看着这点即兴表演似的小节目,皮鞋在陈旧褪色的地板上踩出让人心慌的节律声响,他回身走到浴室门口,隔着毛玻璃,看里面模糊的人影,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缱绻的意味,听在程佑耳朵里,却如同魔音,几乎转瞬就将那些被他深深埋藏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凶狠地拽了出来——

    “阿佑,别来可好?”

    他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放在了门的玻璃上,仿佛要触摸门上透过来的那个影子,而浴室里,影子的主人却不堪重负一般猛地倒退。

    程佑装上了身后放洗漱杂物的架子,洗发水沐浴露牙刷牙膏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无端惊人心惊的噪音里,竭力压抑着恐慌喘息的青年听见了门外的男人施施然地,似是无奈的责备了一句:“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

    ……一年半的逃亡以失败告终,而男人给他的总结是仿佛根本没有时间和距离感的一句数落,毛手毛脚。

    程佑曾经的毛手毛脚体现在伺候不好简修城上面,他为此受了数不清的磋磨,好不容易终于自由了,然而命运只是转了个弯,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又把他打回了原形。

    洗手间的门没锁,然而简修城却没推门。

    可即便如此,程佑也知道自己已经躲无可躲了,他也没法按曾经预想过无数次的可能跟着简修城鱼死网破,因为方明赫还在他们手里。

    那个人刚刚是豁出性命想保护他的……

    他慢慢地深吸口气,咬着嘴唇强迫着自己,重新走到门口,迟疑着抬起手,指尖隔着玻璃,颤抖地贴在了简修城的手指上,“……”

    他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终于讲那个恍如隔世的称呼从记忆里逼了出来,涩然又难堪地喊了一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