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朝哪代,私自脱离师门都是大忌。

    马钰的神色难得严肃起来:“杨过,身为弟子,哪怕你师父有再大的不是,未得他的允许,你都不能自行叛出师门。念你年纪小又受了委屈,眼下你去跟你师父、师兄赔个礼道个歉,这件事便算过去了。”

    “还要我向他们赔罪?”杨过登时气得大叫,“你干脆一剑杀了我!”

    马钰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当真宁死也不肯向你师父和师兄道歉?”

    杨过咬紧了牙,脸上倔强不驯的神情像极了当年那个欺师灭祖、认贼作父的金国小王爷。

    马钰忽然长叹了一声:“终究是父子,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当初丘师弟没能好好教导你父亲,以致于他误入歧途。如今我又对你疏于管教,有负你郭伯父所托。唉,是我们全真教对不住杨家。”

    杨过立刻怔住,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然而不管是母亲还是郭靖夫妇,对此都三缄其口。

    甚至之前在桃花岛的时候,他还因为郭靖夫妇对他的奇怪态度,怀疑两人是否和他父亲的死有关。

    可如今,马钰的一番话却似乎揭开了这层纱——他的生身父亲并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郭靖那样的大英雄,反而极有可能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什么叫‘误入歧途’?”杨过急忙膝行两步,伸手拉住马钰的道袍,连声问道,“掌教师祖,你告诉我,我父亲到底是什么人!”

    马钰的眼神似是带着几分怜悯:“你们杨家是抗金名将杨再兴大将军的后人,因金兵占领了北地,无奈之下只得南迁至临安牛家村隐居。可谁知金贼却是阴魂不散,就在你祖母身怀六甲之时,那金国的六王爷竟然因为垂涎你祖母的美色,设计害死你祖父还有你郭伯伯的父亲,更将你祖母哄骗去金国,做了他的王妃。如此一来,等你父亲呱呱坠地,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金贼的儿子,金国的小王爷!”

    杨过初听闻自己的先祖竟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心里不由得一阵激荡。然而还没等他面露喜色,又听得知祖父母遭金人迫害,整个人顿时转喜为怒,愤懑不已。

    马钰接着说道:“当年,丘师弟曾与郭靖的六位师父立下赌约,约定十八年后让两个孩子比试武艺,看看究竟是江南七怪的武功高,还是全真教的功夫更甚一筹。于是在得知你父亲的下落后,丘师弟就立即赶往金国,将你父亲收入门下。只是这个时候,你父亲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他恋慕权势、蛮横骄纵,仗着自己金国小王爷的身份四处仗势欺人,丘师弟见状也不好挑明他的真实身世,以至于你父亲的性子彻底走左,再也无法浪子回头。”

    杨过握紧了拳头,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他差不多已经听了个明白,发生在他父亲身上的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数典忘祖的故事,而且只怕后来父亲的身死也与这脱不了干系。

    他忍不住害怕起来,几乎没有勇气继续往下听。

    段誉一直在旁边注意着杨过的情况,这会儿眼见杨过痛苦地皱起眉头,他当即伸出手,用掌心半包住对方的拳头,希望能够借此安慰到杨过。

    “十八年之期转眼及至,金国的大街上也出现了一对姓穆的父女,他们准备进行一场比武招亲,招一位东床快婿。正巧你父亲在街上游玩,见这名姓穆的女子容貌娟好,便跳上擂台凑趣,最后赢了这场比武招亲。”马钰缓缓道,“这名姓穆的女子,正是你的母亲穆念慈,而她的义父则是你的祖父杨铁心。原来杨铁心当年大难不死,化名为穆易,十八年来一直在寻找你祖母和你父亲的下落。”

    杨过没想到父母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结识,他怔怔地望着不远处跳动的烛火,心里努力想象着当初那场比武招亲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杨铁心既然出现,你父亲身世的真相自然也随之水落石出。只可惜就算看见亲生父母双双死在自己眼前,你父亲仍旧抛舍不下作为金国小王爷的富贵,不但继续认贼作父,还多次以阴谋诡计陷害你郭伯父和郭伯母。最后,在嘉兴铁枪庙中,你父亲又一次意图加害你郭伯母,却反被对方的软猬甲所伤,身中蛇毒不治而亡。”马钰唏嘘道,“你若是不信,可以前往铁枪庙外一看,丘师弟在那儿为你父亲立了一处墓碑,上书‘不肖弟子杨康之墓,不才业师丘处机书碑’。”

    不肖弟子……杨康……

    “杨兄弟!杨兄弟!”见杨过仿佛魔怔了一般,段誉赶紧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两下。

    “啊——”然而,只听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紧跟着不等段誉反应过来,一口鲜血便已从杨过嘴里喷出,他整个人往后一仰,竟是直接昏迷在了段誉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