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哥,怎么了?”萧疏雨低低地问了一声。

    傻蛋瞬间藏匿在顾清夜怀里,萧疏雨隐约看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可他没看清。他只看到顾清夜闭了闭眼睛,当他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有情绪。

    像闪电劈开夜幕,然后恢复了无边的黑。

    可萧疏雨能感觉到,在这黑夜背后,翻滚着无数的雷电。只是感觉,他并不能看透。

    肃穆的公堂,激动的人群,看不见的剑拔弩张,这一切,都像潮水似地从顾清夜眼前退去。他看见时光的河床上,一些散落的记忆宛如礁石或砂砾,一颗颗、一粒粒地呈现出来。

    他记得幼时,不过三四岁的光景,他外公卫鹳就教他读书,反反复复地跟他讲礼义廉耻,对他格外严格。他稚嫩的手掌,常常被他的戒尺打红。

    小小的他总觉得外公不喜欢他,他于是忍着痛,不敢放肆地大声哭喊。每次他挨了打,他母亲都会捧着他的小手,为他敷药,为他吹气。她温柔的眼里,有他看不懂的忧伤和愧疚。

    那时太小,记忆并不清晰。当他长大,回顾过往,他只知道,他就像一棵青松,性格中的坚毅不屈便是从幼苗开始养成的。

    没几年他外公就去世了,后来的时光,陪伴他的是他的父母。

    母亲永远是温柔的,而父亲更多的是严厉。他教导他、栽培他、锤炼他、激励他,而他爱戴他,爱戴这个伟岸、正直的男人。他总想表现得更好,博取父亲的肯定与赞赏。

    大多数的时候,父亲很严肃,可当他对他露出笑容,他会觉得如沐春风。

    挨打受罚是常有的事,他母亲总是心疼,可从不抱怨父亲严苛,也不会伤心。她只是愈发细致地照料他。而父亲便会用无奈却温柔的语气道:“你啊,岂不知慈母多败儿?”

    当他练功受了伤,他父亲就会亲手熬药、煎汤。但他绝不表现出心疼,只是不断地鼓励他。

    父亲是个很少感情外露的人,可他深爱他的母亲。这一点,他很清楚。可是母亲呢?他对父亲很温柔、很顺从,但有时候,他会看见她独立的身影,那个身影,给她孤独而缥缈的感觉,仿佛,不太真实。

    他听父亲的师兄弟说过,母亲是个温柔又豪迈的人,可他没有见过母亲豪迈的一面。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嫁为人妇?

    随着年纪增长,他的五官长开了,轮廓越来越分明。有时候母亲会呆呆地看着他,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有些迷茫。

    他看不懂母亲的表情,他问她,可她总是顾左右而言它。

    他记得,那一年他十六岁,在宫中任太子近卫。有一晚,他值夜回家,正好他父亲也回来。父亲喝了酒,有些醉意。他扶他进府,替他熬了醒酒汤,当他端到父亲面前时,他父亲用迷离的眼神看着他,命他跪下,然后,他用手抚上他的眉,然后是眼、鼻梁、嘴唇、下颌。

    他捏住他的下颌,用力很大,眼睛有些发红,反复地问他:“你为什么不能长得像你娘?为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小声地唤:“爹,您怎么了?”

    父亲笑了,笑得有些伤感:“没什么,儿子,你是我儿子。”然后,他紧紧抱住他,像要将他嵌进自己骨头里似的。

    这一幕如今又出现在顾清夜面前,强烈地冲击着他的视觉、听觉。“儿子,你是我儿子”“公子,你与小七,是兄弟”“夫人,和萧爹......”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变得十分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