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华尔街日报》编辑的拷问,顾骜有理有据地分析:

    “众所周知,真理往前多跨一步,就会成为荒谬,任何理论都有它的适用範围。我写《创新者的窘境》的时候,固然是结合了我比较熟悉的几个行业来分析,可惜很多读者把它推而广之到了适用于整个科技产业,这是不对的。

    颠複式创新要想适用,最大的瓶颈就在于这个新兴行业的覆盖範围。我们得预期,如果一项产品的成本大幅度降低、或者易用性和适用性大幅度提高后,未来其在全球的市场规模,能比目前的状态有量级上的飞跃;

    那么,颠複式创新和代际超车才有可能。而如果上面这一点做不到,颠複式创新的代际超车就很难完成,或者至少只能做到改良式创新、新秀后来居上,而无法彻底灭掉原先的巨头。”

    埃德蒙.戴斯蒙德编辑微微敲了敲钢笔,同时调整了一下录音机,继续循循善诱:“能举个具体的例子么?”

    顾骜:“就拿我书里的硬碟、游戏机行业作为正面例子。这些行业为什么能这么玩?因为下一代同类产品干掉上一代的时候,上一代的市场佔有率,还不到全球有潜在使用慾望的人群的十分之一:

    注意,我这里说的是‘有潜在使用慾望’就够了,而不是‘潜在客户’。因为如果我用‘客户’这两个字的话,就容易产生盲区。比如在电子游戏机每台售价至少300美元的时候,没有一个市场调研者会把非洲某个‘恩希玛’玉米糊都喝不起的小黑孩当成潜在客户,因为他们太穷了,被无视了。

    可是我用‘有潜在使用慾望者’这个描述时,喝不起玉米糊的非洲小黑孩就符合我的描述,他虽然穷得连百分之一台游戏机都买不起,但你不考虑消费力问题,白送给他玩他还是很想玩的,而哪怕是这么穷的人,在我们考虑颠複式创新时,也是应该被考虑的。

    我们假设这世上有一部分女人和大部分老人、少部分孩子,是真的不想打游戏,白送给他都不打。现在地球上有50亿人口,那我们假设潜在想玩游戏机的人口是30亿。

    如果雅达利在1983年的时候,就达到了1亿台的市场存量,也就是按照至少一家三口计算,相当于覆盖到全人类想玩游戏机的潜在人口的10%以上,那么按照我的理论,我就颠複不掉它了。

    它最多只会被我超过,看着天鲲公司的股价市值比它高两倍,三倍,五倍,但无论怎样,旧模式不会被我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毕竟新兴换道超车的企业,要想把新进入的客户,决定性地抢过来,那就意味着它至少要比行业的旧巨头成本便宜至少砍半价以上,要有数量级上的价格或易用性优势。否则,七八折的的价格优惠,或者修修补补的用户体验,是不能毕其功于一役的。

    按照这样的演算法,你的出现本身就让这个行业未来的总想象力空间压低了两三倍,你要是没有比现有巨头十倍的数量规模优势,怎么可能碾压?

    现实状态下,雅达利之所以有彻底死亡的空间,就因为它还没覆盖到‘全人类想玩游戏机的人10%’的规模,它只做到了1%,所以我还有机会

    啊哈,这里我也想跟地球上其他游戏机生产商说一句,如果你们想跟当年我干掉雅达利一样干掉我,那最好在我的天鲲成长到在全球有1亿台以上用户存量之前,就干掉我。

    目前天鲲的全球出货存量已经是3000多万台了,我再涨三四倍,你们就来不及了。到时候你们做得再好,充其量也只能超越我,而无法消灭我,然后就要跟我一起耗着,直到游戏机这个品类整体被扫进人类历史的垃圾堆。

    有了这个分析,我想硬碟和内存行业没必要再全盘赘述了,细节大家可以去看书,我们都直到,60年代末那波存储器巅峰期的厂商,它们后来到死,也就只覆盖了相当于几万台个人电脑规模的计算机存储介质市场。

    80年代初,pc电脑崛起前,死掉的第二波存储器公司,他们只服务了几十万。接近百万级的客户。所以,存储器行业的公司还能死好几代,直到这类东西被几千万人用的时候死一次、几亿、几十亿人用的时候再死两次。

    当然,其中的少数企业能够跨越代际的不连续面,算它每一代20个里活一个吧,所需的决心都跟你在悬崖上跳到对面差不多大。所以扛过三代同类死亡活到最后也不是没可能,直接乘就好了,扛过两代算四百分之一,扛过三代算八千分之一。

    个人电脑行业也是这样,王安51年入行、56年正式完全独立创业,到72年那次转型,算是让他进入了前5%的倖存者,所以他也享受到了红利,以白手起家之身,跟ib这样的百年巨头打得有来有回那么多年。如果这次他还能跳过去,那他就会从20分之一的倖存者升级到400分之一的倖存者。”

    顾骜说到这儿,觉得最后一段有些过了,似乎答非所问,太过主动,于是自然而然收住。

    他不想表现得现在就对王安电脑太有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