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代一代帝王,无论年轻时多么英明神武,到了年老时,都逃不开求仙问道的该死定律,为此不惜大动干戈,耗费无数!

    最后呢?一统六国的秦始皇,被徐福耍了;雄才伟略的刘彻,被栾大骗了。

    也许是经历不同,出身环境不同,之前白锦完全理解不了他们的心态,他不知道历史上的刘彻是通过什么走上了迷信长生以至于被一些蝇营狗苟的小人欺骗的歧途,但眼前的刘彻,威严自信的脸庞上充满了好奇和探究,暂时却还没有流露出痴迷和狂热。

    这一刻,白锦对自己之前的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就悟了——书上总说,帝王追求长生的过程,其实源自于内心不肯放下权力的欲望,而年轻时的刘彻,高度集权,横扫匈奴,权力的欲望达到了满足的顶点,他当然对长生不感兴趣。

    只有当掌握的沙子透过指缝不停流失时,人才会产生恐慌,才渴望永恒不变。

    想追求长生有什么错?

    白锦如今走的修行之道,漫长而不知终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也是追求长生的一种形态吗?追求真我,成就大道,这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权利,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修行的根骨、悟性、毅力,以及机缘。

    在这个社会发展尚未完全摆脱奴隶制烙印的古老时代,白锦是一个闯入者,就好像鲶鱼效应,他带来的修行之道,是这个世界的人们从未接触过的力量体系,更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从未进化过的方向。

    而被闯入者引申出一条新的进化之道的未来,这方天地到底会产生怎样的质变,就是一个未知数了,白锦隐隐约约有些感觉,若是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缘,兴许,他的心境和修为能更上一层楼。

    到那时候,也许刘彻的长生梦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梦了。

    但前提是,他不再是皇帝。

    身为富有四海大权在握的帝王,也许比寻常人资源更丰富,渠道更宽广,可他本身的身份,就堵死了他的长生之路,一个永生不死的帝王,对于一方天道而言,是多么恐怖的漏洞!

    没有任何天道法则会容忍这样的漏洞存在,要么,直接堵死,要么,直接弄死——至少,在白锦经历的几世中,传说有很多,却没有一人成功。

    白锦一双大眼睛谴责地斜睨了刘彻一眼,随即跳下了书案,一本正经地道,“父皇,神仙下凡,那叫历劫,就是把人间的酸甜苦辣咸都狠狠尝一遍,通常过得都很惨,惨绝人寰,儿臣都投胎成您儿子了,大汉朝的长皇子,身份地位如此荣耀,那必然不是啊!”

    刘彻被白锦这不是马屁的马屁一拍,顿时龙颜大悦,“阿锦说的有道理,如此看来,当神仙也没什么好的,我儿与其去做那虚无缥缈的神仙,倒不如踏踏实实地安享人间富贵!”

    白锦定定地看了刘彻一眼——希望您老人家到晚霞夕阳红了,也能这么想。

    刘彻抚摸着白锦头顶软软柔顺的发丝,语调低沉而柔和,他和白锦沟通时,已经习惯了这种温柔亲昵,极少摆出上对下的疏离姿态,“阿锦,比起这些所谓的神仙法术,朕更好奇的是,你似乎对卫仲卿颇有些另眼看待?你不怕你阿娘知道了,连你一起讨厌?”

    “阿娘要讨厌也是讨厌您呀,跟姓卫的有什么关系?卫青首先是大汉的臣子,然后才是卫夫人的弟弟!只要他好好为大汉尽忠职守,遵守大汉律法,那就没有人能凭一己之私伤害他。”白锦毫不客气地拆台,冷冽犀利地道,“阿娘说过,她已经斩断了尘缘,您和卫夫人那点子事,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不会再去伤害您的解语花,至于您想不想立卫夫人为后,是您的事,阿娘管不着,也不在乎了。您更不用顾虑我,我是无所谓的。”

    今天见到卫子夫,白锦就发现了,卫子夫又有身孕了,面相中隐隐露出一丝即将成形的凰影,本来么,刘彻立卫子夫为后就推迟了三年,现在时机正好,卫子夫一生中最后一次登上后位的机会,再错过,此生就没有机会了。

    白锦冷眼看去,刘彻正在立与不立之间动摇,若说完全没考虑到他的立场,他是不信的,无论刘彻对阿娇如何,但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也无法否认刘彻对他的那份疼爱之情,但他更不愿意自己母子平白来担这份坏人命格的因果,卫子夫是否为后,对已出家修行的阿娇和即将离宫的他而言,其实毫无影响。

    刘彻倒是从不高估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地位,不知道是不是在阿娇肚子里时听阿娇骂他骂得太多,阿锦一岁之前还知道朝他笑一笑,笑容天真无邪可爱,慢慢就越来越冷,越来越疏离了,明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但他愣是找不到变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你呀,被你阿娘影响了,该在意的不在意,”刘彻叹口气道,“嫡皇子和庶皇子身份天差地别,怎么能无所谓?此事朕自有计较,你就别管了,也别告诉你阿娘。既然你并不讨厌卫家,也很欣赏仲卿,那你看去病那孩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