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或者英姿飒爽,或者明艳张扬的贵族少女,就如同他的女儿李秀宁,天刀的女儿宋玉致那样,这一类出身高贵天资出众的姑娘,即便容貌各异,大抵都有些相似的骄傲气质。

    但当白锦从门外快步而入时,他还是恍惚了一瞬。

    哎呀,这逆光而来的身影,颀长挺秀,意态沉稳,玄色披风随着动作在身后荡开,衣袂翻飞,显得格外飘逸洒脱,要不是他眼光还算利,差点以为是年轻时候的裴兄弟呢!!

    容貌如何,他身为长辈,虽嘴上不好评判,但裴弘大年轻的时候就是万花丛中过的风流人物,当街跨马时那张脸那通身气派,更是引得万人空巷,鲜花香帕纷落如雨,王琰据说也是贵女中的才貌第一流,他们的女儿,自是只有青出于蓝。

    饶是他见识过无数美人,皇族也好,门阀也罢,仙女也有,魔女也有,也不得不承认裴家这女儿,真风流潇洒,堪称这一代的翘楚,秀宁也好,玉致也好,这一代的女孩儿们,到底是稍逊风采,更不必提他后院那些以色侍人的姬妾之流了。

    也不知和慈航静斋的仙子们相比,哪个更加出众?

    现在他可算明白自己二儿子娶不到对方的原因了,两人并肩而来,一英悍,一潇洒,气势却不分轩轾,几乎看不出谁强谁弱,况且这裴家女孩儿五官生得太精妙了,精妙到模糊了男女之别,通身上下哪里看出点女孩儿的娇柔气,这是娶回去个妻子,还是兄弟啊?就算是天下第一美,这样的娶回去又有甚意思?

    这亲事没结成,甚好,甚好。

    况且,这孩子一走到他面前,就弯起一双大又亮的凤眼,未语先笑,态度落落大方从容亲近,若是把她当个寻常的世交之女打发了,那绝对是个昏招!

    “世伯安好,听二郎叨咕了多少年父王父王,听得世侄对世伯仰慕不已——而今世侄可算是见到真神仙啦!”

    瞧瞧,这嘴,也比自家几个儿女巧啊,真不愧是裴八哥的女儿!!李渊心里暗叹。

    就裴矩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看样子也有了传人。

    “常听弘大提起世侄,言谈间十分骄傲,今日见了世侄才知道,如斯骄子,弘大还是太过谦虚啦!”

    尽管裴矩很少在他面前提到养在家里的这个女儿,提得更多的还是秀心生的那个,但李渊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一点也没有感到心虚,毕竟,他夸得绝对有七八分真心。

    “既然来了太原,就让秀宁他们兄妹几个好好陪你逛一逛,你们也是多年未见了吧?正好叙叙旧,省得弘大怪我怠慢了他的女儿,回头找我算账。”

    白锦这十多年,只在百日那天见过裴矩,听了李渊口口声声提她那个见面可能都不认识的爹,她同样面不改色,心无波澜。

    感情的事本就是双向的,裴矩对她没有慈父之心,她又何尝有濡慕之情?这样干干净净爽爽利利的关系,可比藕断丝连让人舒服多了。

    秀宁对这位儿时的朋友,表现了极热情的欢迎态度,虽然她小时候还为母亲亲近白锦更甚于自己而黯然过,但时过境迁,母亲仙逝,白锦离家,人生当中快乐的时光越来越短,她本就不是什么心胸狭隘的人,对儿时那点小女孩儿的别扭心思也早已释怀了。

    秀宁领着白锦去了李家的陵地,窦夫人就葬在那里。

    三柱清香,白锦上得虔诚,这是一位值得她铭记感激的师长,她的人生,宛若时空中的一叶扁舟,她努力掌着舵,但最终飘向何方,她也没有答案。

    窦夫人就像是她旅途中偶遇的一盏散发着独特清辉的明灯,向白锦展现了这个尚未被森严礼教束缚的时代中,顶尖女性的学识教养和思想观念。

    她囿于这个时代的局限,不算长的一生都在相夫教子中度过,在他人眼里,她是周室遗族,名门贵女,是贤内助,是好母亲,却不是一个独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