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睡!给我起来!你还跑?再敢跑我打死你!还跑……”

    天还没亮的时候,隔壁就又响起了摔摔打打的动静。张家嫂子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感慨声“造孽哟,这么小的孩子”。

    张来财嘟囔了句,“造不造孽的,不也给了口饭吃吗?”

    张嫂子“呸”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养谁!”

    张来财睡得迷迷糊糊,不想跟媳妇讨论别人的家事,“行了行了,又不是咱家的孩子,你瞎操什么心,赶紧再睡会儿,今儿还得下地呢。”

    张嫂子一听,想起地里的光景更是愁得睡不着,“睡什么睡,赶紧起来早些下地去,还指着今年的收成填肚子呢。”

    隔壁院子里哐哐当当的声音还没完,不多时,大门被打开道缝,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身影飞快地跑了出来。那身影看起来瘦小,动作却灵活得很。

    紧接着,大门被完全打开,一个体格高大的男人拖着条瘸腿追出来,手里拿着根小臂粗的棍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对着跑远了的瘦小身影怒吼:“小畜生你还敢跑,今天要是再找不到吃的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然而他口中的“小畜生”早就飞快地跑远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这男人名叫李贵,是湖溪村有名的泼皮无赖,好吃懒做不事生计,成日里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惹得村里人人厌烦,混到四十岁上还没娶上媳妇儿,也不知从哪儿捡来个女孩儿,说是当闺女养着,整日里“小狼崽子”“小畜生”地叫着,不是打就是骂,起初村里人看不下去说两句,可李贵本就是个混不吝,但凡有人劝他好好待孩子便说“看不下去你就带回家养,养不起就闭嘴”。

    这几年年景不好,家家户户都勒着腰带过日子,谁家也没余粮再养个半大孩子,还是个女孩儿,又是个哑巴。再者,李贵着实是个无赖,凡话说得重点的,就往人家门口泼粪倒馊水,如此一来,渐渐地也没了人吱声,只是在那孩子挨打受骂的时候感叹一句“造孽”罢了。

    这时天色将明未明,正是日出前最暗的时候,“小畜生”被赶出家门也不慌,熟门熟路地摸着黑朝河边走去。

    她走到河边捧起水刚想喝便察觉不对,湖溪村之所以叫“湖溪”就是因为四周多水,山上的溪水潺湲而下汇入河道中,河水清甜干净,但今天这水却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她皱着眉凝神细看,只见水中泛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红色。

    这种颜色,这种气味,她熟悉得很——是血。

    “小畜生”被李贵捡回去之后就没闲着过,再小些时候是撵她出去捡拾草药拿去卖,大点了就逼着她去山上打猎水里抓鱼,打不着猎物就挨饿挨打。挨着挨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了下来。打猎打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血是什么。

    这是人的血,不是禽兽的。

    她往上游的方向看了看,站起身沿着河边往北边走去。这几年世道不太平,听村里的人说,上游那边常常有战争。她不知道战争是什么,只知道有战争的时候,上游常常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顺着河道飘过来,若是运气好,能在河边捡到些家养的猪马牛羊的尸体,倒比打猎来得容易——她就这么糊弄过李贵那个酒疯子。

    这河道近山,又不是什么常有人走的水路,河岸并不平坦,“小畜生”沿岸往上游走了一段时间,天已经微微亮了,却只看到碎布条烂木箱子,便是有吃食也都在水里泡烂了。

    没办法,也不是每次运气都好,能捡着有用的东西。

    眼看天时不早,往上游的路越来越不好走,说不定还有猛兽出没,她现在还对付不了体型太大的兽类,太阳已经露出了半张脸,得回去给酒疯子准备早饭了,不然晚了又要挨打。

    她叹口气,转过身去却愣了愣,刚刚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她侧了侧头,向着某个方向看去,此时太阳已经露出了半张脸,那吸引她注意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她眯了眯眼,把身上破旧的外套脱了挂在岸旁的树梢上,随即一个纵身跳进水里向对岸游去。

    汴西河不算深,她又熟悉水性,没多会儿便到了对岸。走近那闪光的东西才发现是穿戴在人身上的,圆形的,用绳子绑戴在胸前,与身上一件银甲连在一起,她听村里人说过,这种衣服叫铠甲,是打仗的士兵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