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约之前,高启强看过了王良的照片,也打听了此人的过往履历,对这位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的政法委书记秘书有了些粗略的了解。在他的猜测里,这个年纪就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多少会有点恃才傲物,再加上王良本就生得相貌堂堂,听说他家祖上还是什么,什么书法大家,陈泰家中还收藏了两幅王良祖父的墨宝,这样的青年才俊,对他这个出身底层的半文盲,十有八九是看不起的。

    所以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他早就习惯了被人贬低,哪怕王良的态度再尖酸刻薄,他都会捧好一张笑脸照单全收的。目前,他们还不能和赵立冬撕破脸。

    没想到,王良给他带了玫瑰花。

    他接过花束时还有那么几分惊诧,但很快就调节成了惊喜。二零零几年的时候,高尔夫在中国还算是高端运动,高尔夫球场门口人迹罕见,即便如此,他被这么一大束花簇拥着,还是会吸引到一些注目。他神色如常,怀抱着那束五彩缤纷的玫瑰花,笑吟吟埋下脑袋嗅了嗅。“香槟雪山,戴安娜还有火灵鸟,这三个品种搭配在一起,确实是很好看的。谢谢你啊,王秘书。”

    王秘书也对着他微笑。“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你会喜欢哪个颜色的玫瑰,就都拿了几支。这样来看,还是红一点的更衬你。我也不懂玫瑰,这些名字这么拗口,你都能记住,小陈总真是挺博学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这种文绉绉的方面夸赞他,高启强愣了一下,他拿不准王良是什么意思,是真心夸赞还是挖苦讽刺,只能自己先递个台阶出去,干笑一声说,“是我卖弄了,我很小就辍学做工了,没怎么读过书的,其实对这些花花草草懂得也不算多,都是瞎研究……”

    王良摆了摆手,借着身高优势,自然地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往门里走。

    “卖弄也得有东西才能卖。”王良神色坦荡,自来熟似的调侃道,“像我这样只能分辨出来这是花那是草的,腹内空空如草莽,想卖弄都没办法啊。”

    王良搂着他时,并不像那些急色的男人一样,用力之大恨不得把他摁进身体里,王良很友善,很尊重他,似乎真的只是在给他引路,扶肩的力度很轻,两人的身体之间也隔了半拳。

    对方越是这样体贴礼貌,高启强越是隐隐生出些惶恐。王良的态度很怪,按理说,陈泰已经向赵立冬透露过了录音笔在他们陈家手里,这些官老爷知道自己要受黑社会的桎梏,心里肯定不会舒服,看昨晚安氏父子的脸色就知道了。

    他再没文化也懂得的,士农工商,士在顶,商在末,要不然他也不会舍得让小盛去考勃北的公务员。京海是赵孟两家的天下,陈泰想在官场里扶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只能先让高启盛在别的自己能插把手帮衬上的城市打打基础扎牢根基,等到时机成熟,高启盛羽翼丰盈了,再让他调任回来。

    所以,代表政法委书记过来的王秘书,本不需要对他和颜悦色的。他们想要这支录音笔,可以威逼,可以利诱,无论走哪条路线,都是高高在上的俯视角度,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但王良在认真同他讲话,问他该怎么分辨各种品种的玫瑰花,是花瓣不同还是花蕊不同,他耐心解答,偶尔还会被王良风趣的笑话逗得眼尾下弯,两尾活鱼几乎要跃出他的眼眶。

    他的愉悦心情,截止于他看到坐在球车上的球童的那一刻。即使戴着遮阳帽和墨镜,穿了一身崭新的灰蓝色员工制服,那副一脚在车内一脚踩地,斜靠着车门将打火机抛上抛下的流氓地痞做派,还是一眼就让高启强认出了这位“球童”的真实身份。

    刑侦支队的代理队长,身材很好,床品很烂的烟鬼李响。

    他扭过头去,悄悄翻了个白眼。李响今天过来,想必是孟德海安排的,要来盯着他和王良,看他们打算搞什么小动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他们刑警队犯冲,怎么老是能碰上卧底侦查的警察。只不过上次他还是穿着蕾丝衬衣的“少爷”,现在他已然翻身成了真少爷。

    这两天天气有点返寒,他的polo衫外面套了件鸡心领的无袖毛衫,下面的短裤依然短到了膝盖以上,他还特意给小腿做了蜜蜡脱毛,白莹莹两段圆藕,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王秘书夸了他的衣服虽然本质上夸的是陈书婷的品味,但也委婉地跟他说,他们是在户外,草坪上,旁边有很多植物,可能会有小虫子来叮他的腿。

    他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么高端的场所,怎么可能还跟他们旧厂街一样虫子满天飞。

    看到他十几度的天还坚持露腿卖骚,这黑警不知道又要怎么编排他。算了,李响心里爱怎么想怎么想,只要不说出口就行了。反正今天有把柄被人攥着的是李响,李大队长怕被他揭露身份,估计也不敢来惹他。

    隔着墨镜镜片,他并不知道李队长的目光落在了他怀中的玫瑰花上。李响的眉心短促地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将打火机塞回口袋里,咧着大牙热情地欢迎两位贵客。

    “王先生,高先生,我是你们今天的Caddie,您看是想先去餐厅吃点东西,还是我直接带你们去打第一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