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驴子这厮狡猾得很,自己轻易不露面,今天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家台球厅里堵到了人。看他带着人大摇大摆走进来,疯驴子居然也不见多惊慌,还狗胆包天地当面出言侮辱他,说他的屁股比自己当年睡他时更大了,问他是不是被老头子揉的。尽管没有明说,人人都知道疯驴子口中的老头子是陈泰。说他他可以忍,牵扯到了陈泰,他若不发火,传到陈泰耳朵里,显得他这个儿子多不孝顺。所以他立刻黑了脸,指着疯驴子的鼻子下了开战的号令。

    双方几乎是甫一见面就交了火,疯驴子也早有防备,身边的小弟都带了甩棍,还有几个从桌下摸出了砍刀,但终究是寡不敌众,高启强带的人是他的两倍,他们再怎么豁出命去也是打不赢的。更何况,疯驴子现在的这群小弟,也未必都有那份跟人拼命的气节和忠心。

    一开始,即使已经落了下风,疯驴子也没怂,挥着匕首疯了似的往靠近的人身上捅,眼神还时不时向门外瞟。高启强冷笑一声,抡起台球杆把朝自己冲过来的马仔掀翻在地,紧接着又是重重一脚,将试图起身的那人直接踹到了疯驴子面前。他揩掉自己金表上溅到的血滴,抬高了声音嘲笑道,“疯驴子,到现在还不磕头投降,怎么,是在等你刚才趁乱发消息叫的援军吗?”

    疯驴子看他如此气定神闲,崎岖的丑脸上生出了几分不安。他的绿豆眼在高启强身侧打量一圈,表情突然变得又惊又疑,看来是察觉到了某位旧厂街的重磅人物这种时候竟然不在场。高启强用球杆点了点地面,唇肉弧度圆翘,笑得分外张扬。

    “放心,你的‘精锐部队’来不了了。这个时间,我家老默,应该已经把他们都解决了。”

    能轻轻松松徒手掰断对方四肢,曾经一个人打趴下了十几个徐江派去的马仔的陈金默,确实是具备这个“解决问题”的能力的。

    疯驴子死到临头,才后知后觉地顺着墙根瘫到了地上。看着高启强一步步向他走来,尖头短靴从血泊上毫不在意地踏过去,他抖抖发白的嘴唇,突然开了口。

    “你不能弄死我。”

    高启强停下步伐,好奇地询问道,“为什么?你造谣我这么多天,害得那么多兄弟跟我离心,咱俩又早有旧仇,怎么着,我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你?”

    疯驴子大口大口喘着气,咬着牙说,“我是安警官罩着的,我是他的线人。”

    安警官这三个字,让高启强的瞳仁缩了一下。他的失态转瞬即逝,很快他又恢复了讽刺神情。“姓冯的,你放什么屁呢,失心疯了吧?”

    “当然是他妈的真的!当时,唐小虎,当时就是安警官叮嘱了我要用尽全力保住你,要不是有我在中间周旋,你以为徐老板会只切你一根手指?不是我吹,要没有我,切完手指的第二天,你整只手都会被剁下来的。所以说,高启强,你要还有点良心,就看在这份恩情的份上,放我疯驴子一条生路,怎么样?”

    唐小虎一拳擂倒了疯驴子那边最后一个站着的人,听这段话听得心里冒火,眼睛也差点冒出火。

    “哎哎哎你说什么呢!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自己都说了你是为了讨好那姓安的,凭什么往我们头上赖!”

    高启强却愣愣站在原地,一时回不过神来。他确实是在刚和徐江搭上线时,就知道了小虎的手指不是安欣授意砍的。但他怎么都想不到,对旧厂街视如敝屣的安欣,竟然真的会愿意庇护唐小虎。

    以自我为中心到极致,只认自己设立的原则的安欣,怎么会做这种……一点都不“安欣”的事呢。

    是……为了他吗。

    生怕他不信似的,疯驴子歪歪扭扭掏出手机,抖着手翻出通话记录给他看。确实,在唐小虎被绑架的那段时间里,疯驴子和安欣打过几次电话。

    他心绪纷乱,连小虎都看出来了。唐小虎俯身贴近他耳侧,低声说,“哥,来之前泰叔说了,斩草要除根,你要是放他走,泰叔那边会不会对你有看法。”

    高启强摁了摁眉心,揩了把脸,透出几分凝涩疲惫。“我爸也说了,凡事论迹不论心。疯驴子,这件事上……你确实,对我们有恩。有恩,是一定要报的。”

    他站在狼藉之中,台球球杆顶着疯驴子的胸口,身姿挺拔,声音格外沉稳有力。

    “各位兄弟做个见证,你保住了我弟弟一只手,我还你一条生路。我高启强,恩怨分明。疯驴子,只要你离开京海,我就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