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摩挲着那张纸条撕裂的,不平整的边缘,脑中想象出的那张脸是模糊的,平时高高在上的眼神变得惊恐慌乱——或许是这样吧。

    他慢慢往电话亭里走去,每走一步,脑中那张脸上的五官就逐渐扭曲分解,成为了万千个细小碎片,然后这些碎片又慢慢糅合,一点点拼凑成另一张脸。

    那张脸眉眼柔和,目光清透,殷红的唇瓣总是不吝啬微笑,是他在其他人那里没见过的,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笑脸只有一瞬,画面转场,他看到的是男生戒备的眼神,与女生毫不掩饰,旁若无人的亲密情话。

    还有那一封封石沉大海的信,最后都定格成了两人在雨幕中相依的情景。

    狂肆的斜风将冷雨打到他的脸上,刺骨的冰凉就像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将灯箱的电源拔下,于是瞬间一片黑暗没顶。

    黑暗中,他听到一句句厌恶或冷酷或怜悯的指责:怪胎、小偷、罪犯的儿子……

    脚下股股奔涌的水流也好像推着他往前,让他做点什么。

    兜里的那张纸快要被他攥破了。

    此时,电话亭里的女生对大雨中的一切毫无所觉,她正凑近拨号面板细看,好像在研究这陈旧的设施究竟能不能打出电话,只有一个背影对着亭外。

    雨天里,那人心里骤然燃起一簇自己也没预料到的火苗,烘烤得他体内那继承自父亲的血液翻滚沸腾,即使他一直认为这血统肮脏不堪。

    他眼里蒙上了一层灰,即使站在悬崖上,也没有人可以拉住他。没错,他到底是个跟他父亲一样的人,也会做出一样的事。

    一直在水中泡着,他的鞋子已经湿透了,风雨掩盖了悚然的脚步声,他离电话亭越来越近。

    他的手指渐渐蜷紧了,将兜里的纸条捏成一团,就在他抽手出来的时候,指骨突然碰到了一个滚圆的小球,他手一顿,松开那团纸,转而勾出了藏在口袋身处的那颗糖。

    白天那个小小的跑走的背影浮现在眼前,驱散了一些灰雾。

    这带出了更早时候的一个童声:“不客气。”

    那时候,她走到他面前,对他奇怪的伤口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眼光,对他的遭遇也没有任何悲悯的同情之语,仅仅只是叹了一声气,大概是因为他竟然没有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说声谢谢,随后又自说自话地回了句不客气。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开始回想那道童声的主人的模样,可惜他平时一贯低头寡言,好像根本没看清过她的脸,想必她也是。

    突然,刺耳的警笛声呼啸而来,划破了这淅淅沥沥的雨幕,直直包围住了这电话亭周围的空间。

    电话亭里的女生下意识朝驶来的警车望去。

    一阵噼里啪啦踏水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是紧急的追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