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京口,平虏村,蒋神庙。

    刘毅仍然是一袭夜行黑色劲装,负手而立,看着这座雕像,面无表情。

    孟昶一袭青衫,文士打扮,站在刘毅的身后,沉默不语。

    一缕晨曦洒入这座破庙,蒋神的那凶神恶煞的脸,被映上了一道光芒,刘毅的目光落在了蒋神像前的那个香炉之上,余香袅袅,昨天的香灰之中,几点星火闪闪,显然,这里的香火挺旺,这从香案前的供盘里的瓜果也可以得到映证。

    刘毅的嘴角勾了勾,拿起了香案前的一个野山桃,啃了起来,同时说道:“彦达(孟昶的字),你说,蒋子文这个恶人,为什么还能有个庙,而且香火不断呢?”

    孟昶的眉头微皱:“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蒋子文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是个坏蛋,活着的时候欺男霸女,死后变成凶神,为祸人间,不想被他害了,就只能供着他,就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孟昶叹了口气:“希乐,我若是你,不会动蒋子文的贡品,如来佛祖不会计较这个,但蒋子文正好相反。”

    刘毅哈哈一笑,一口咬下了半个野山桃,汁液横流,弄得他胡子上到处都是:“你还真信这蒋子文变成凶神,有什么法力?就算他真变成了恶鬼,我也没放在心上,这世道就是这样,好人怕恶人,鬼也怕恶人。蒋子文只能去欺负那些善人,在我面前,他恶不起来的。”

    孟昶微微一笑:“希乐,自信是好事,可也别过了头。”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这里是京口,我就是这里的玉皇大帝,别说蒋子文了,就是比他更大的神仙,我也不怕。要是连个死鬼的烂木头都害怕,咱们也别当京口爷们了,战场上那种尸山血海,什么可怕的死法,什么残酷的事情没见过?”

    孟昶点了点头:“你可以不在乎这蒋子文,但有必要这样对刁逵吗?在他的床上杀他的枕边人,既得罪了刁逵,又得罪了孙泰,何苦如此?”

    刘毅微微一笑:“不这样做,姓刁的和孙泰又怎么会生出隙痕呢,要知道,他们都是王国宝和会稽王的狗腿子,要是齐心合力,咱们在京口可就麻烦了,只有让他们狗咬狗,咱们才能做正事。”

    孟昶摇了摇头:“可是刁家在这里开赌场和妓院,也赚不了什么钱,京口民风质朴,物产不丰富,人比较穷,你这样搞,非但挣不了什么钱,还会坏了自己的名声,坏了这里的风气。”

    刘毅冷笑道:“反正是刁逵开赌场,不会暴露我的,而我借这事,能取得刁逵的信任,今天我潜入他的密室,杀了他的枕边人,让他知道这里是我的天下,我可以随时取他性命,想在这里做事,必须跟我合作,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赚钱,那些是次要的,我不指望这点钱维持我跟我兄弟们的关系。”

    孟昶咬了咬牙:“但事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早晚会泄露出去,你跟刁逵走到一起,就意味着跟孙泰的合作将要破裂,这些妖道可不好惹啊。”

    刘毅微微一笑:“如果换了是你,愿意跟谁合作?妖道还是刁逵?!”

    孟昶叹了口气:“妖道能力强,野心大,不好控制,跟他们合作很危险,但如果处理得好,会成为自己很大的助力,而且他们的那些五石散,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在官场上,都对我们很有用。”

    “至于刁逵,不过是个贪财的匹夫,不成大器,跟他合作,成不了什么事,反而会给自己的事业带来麻烦,坏了名声。”

    刘毅摇了摇头:“跟刁逵合作,就是因为他没用,不仅没用,还会误判形势,会有跟自己能力不相当的野心,他现在觉得跟王国宝的合作未必有前途,有转换门庭的意思,正好给我们拉下水。而孙泰则正好相反,他要的是九五之位,不是任何钱财,官职可以满足的,把他现在养肥了,以后只会尾大不掉,所以现在利用他一下,等这次北伐成功,我们就用不着他们了。”

    孟昶的眉头渐渐地舒缓了开来,但忧色仍在:“这次北伐,你真的这么有信心吗?在邺城的时候,我总有感觉,慕容垂未尽全力。”

    刘毅笑道:“你们把慕容垂看得太神了,他以前能打败桓温,不是他自己多厉害,而是燕国的甲骑俱装厉害,可现在北方残破,根本不可能给他提供大规模的甲骑俱装,这两年下来,他连骑兵都不多,没有骑兵的慕容鲜卑,又有何资格,成为我们的劲敌呢?”

    孟昶叹了口气:“小心使得万年船,我总觉得,把前途完全跟这次北伐捆在一起,并非上策,给自己留点退路,总比无路可退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