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默,良久,司马休之才艰难地张了张嘴:“可是,可是我们现在手中无兵,只有跟着我们的一些部曲和门客,也多是给分散了,不在城中,就凭我们,如何能成功呢?”

    高雅之哈哈一笑,站起身,拍了三下手掌:“前辈,你可以出来了。”

    堂上明媚的日光为之一暗,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全身黑袍的身影,似是幽灵一般,从堂外飘了进来,站在了大殿之上,高大枯瘦的影子,让天空仿佛变得黑暗,而一副毫无生气的恶鬼面当,则紧紧地贴在他的面门之上,只有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放着冷电般的光芒,直射殿上的刘敬宣。

    刘敬宣的面色冷峻,左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手边的剑上,沉声道:“阁下好身手,居然能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只是,我和我爹,都天生最警惕这样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影子,如果你是出现在我背后,现在我已经挥剑刺你了!”

    高雅之正待开口,黑袍却笑了起来:“虎父无犬子,牢之的儿子,就是不一样。看着你,就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他啊。”

    刘敬宣看向了高雅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司马休之突然站起身,向着黑袍拱手,深深一揖及腰:“恩公在上,请受在下一拜!”

    这一下连高雅之的脸色都变了:“休之,怎么回事,难道…………”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轻轻地抚着自己灰白的长髯:“老夫的先辈,与当年的谯王有些恩情,所以,谯王后人,是万万不可以见死不救的,老夫虽然无意插手东晋内部的事务,但谯王落难,全家只剩休之一根独苗时,老夫还是得救上一救的,正好,老夫当时在淮北彭城一带还有些旧部,就把休之接应了过来,算起来,他比你们还要早来我这里呢。”

    高雅之恍然大悟,看着司马休之:“怪不得你说你在江淮之间潜伏了大半年,问你受谁庇护你却不肯说,原来,我们是同一个恩公啊。”

    司马休之叹了口气:“大晋和燕国毕竟是死仇,我作为司马氏宗室,如果就这样出现在南燕,会连累恩公的,所以这点得守口如瓶,直到你们也落难而来,我们才结伴过来。”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那么,请问这位前辈,如何称呼呢?你说你在齐鲁之地是名门,豪强,那可否向我等透露身份?毕竟,我们是要提着脑袋去做那万中无一成功可能的事。”

    黑袍微微一笑:“你们叫我黑袍即可,至于我的身份,就跟我这张脸一样,早已弃之无用,齐地豪强,那是以前的事情,自从慕容备德来了南燕之后,我就家破人亡,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潜伏于鲁南和淮北之间的草莽之士,就跟当年的牢之,无终他们一样。这区区贱名,不提也罢。”

    刘敬宣冷冷地说道:“不是我信不过阁下,虽然你救了我的两个朋友,但是兹事体大,我们现在可以回去投奔寄奴,他一定会收留我们的,犯不着在这里把命给搭上!再说了,至少救我刘敬宣,让我能留在这里的,是慕容兰,我受她恩惠却要夺她国家,这种事情,非大丈夫所为!”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他突然手腕一翻转,枯瘦如鸡爪的掌中,居然多出了半块榆木令牌,看起来上面已经被岁月的风霜割得一道一道,连字迹也看不清楚了,可是刘敬宣却是脸色大变,转而伸手探怀,也摸出了半块看起来同样材质的令牌,声音在微微地发抖:“难道,难道这是…………”

    黑袍手一扬,这半块令牌落到了刘敬宣的手中,两个半块的令牌合到了一起,纹丝合缝,分毫不差,高雅之睁大了眼睛:“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乞活令吗?”

    刘敬宣咬了咬牙,站起身,对着黑袍正式单膝下跪:“不知阁下竟然是当年的乞活令使者,先父在时,曾经说过,要我服从持乞活令之人的任何命令。我原以为这半块令牌会在谢家,因为先父曾经这样说过,可为什么…………”

    他说到这里,收住了嘴,司马休之一脸迷茫:“乞活令?这是什么东西,难道跟当年北方的冉闵和他所出的乞活军有关?”

    高雅之一脸严肃,说道:“休之,你有所不知,当年冉闵的先祖,是乞活军的首领,后来归降了石赵。五十年前,石虎死后,石越大乱,冉闵也趁乱反正,重新打起乞活军大旗,颁布杀胡令,而当年我父亲,还有刘伯父,田伯父,何叔他们,都是冉闵的亲卫旧部,世受其恩,也立下过誓言,要为冉闵效忠,万死不辞!”

    刘敬宣叹了口气:“只可惜后来冉闵昏了头,自立为帝,还攻击东晋的北伐大军,更是不事生产,弄得北方大地无人耕作,赤地千里,无论汉人还是胡人都没的活,先父和几位前辈曾经联合苦谏,冉闵却不听,甚至一怒之下,还出刀砍先父,要不是有一位恩公舍身挡了这一刀,只怕先父,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刘敬宣看向了黑袍:“这么说,您就是这位恩人了吗?”

    黑袍幽幽地叹了口气:“当年陛下一生征战,伤痕累累,为了镇痛,不得已服用五石散,所以有时候狂性大发,不能自已,我是自幼就跟随他的发小,情同手足,知道你爹是忠义之士,断不可伤,所以为他挡了这刀,也是这一刀太过厉害,不仅在你爹脸上留了一刀长疤,也让我半边脸容貌全毁,所以只能戴此面具渡过余生,倒也不是要隐瞒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