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伯笑着摇了摇手上的那把破蒲扇,把刘婆子切好的一碟子西瓜推到八娘和苍耳的面前:“咱们自己种的西瓜,又甜又沙,来尝尝。”

    等八娘和苍耳都不客气的捡了片吃了,才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和你刘二哥若都去了城里干活计,留着两个孙子在家,也不放心,老婆子又是个心软疼孙子的,怕管不了那两个活猴,因此想问问八娘,能否叫铁蛋和狗蛋两个,也去曾家学舍里读几年书。咱们这乡下地方的私熟,怎能和曾家的学舍比?也是我老头子的私心了。”

    添两个学生罢了,这也不是难事儿,想来陈先生也不会介意,八娘就笑道:“这个自然,我们曾氏学舍里如今请的先生,是个很有才学的人,教书也认真,就是连我爹都很敬重他。到时候老伯和刘二哥都忙,怕是顾不上两个孩子。不如这样,我们家里哥哥们都在外求学,房舍大多空着,到时候就叫狗蛋和铁蛋两个,就住在我们家里,这样我家小九弟并两个侄儿,也有了玩的伴儿,狗蛋和铁蛋,也不必每天往学舍里来回,反能多省出些时间读书。”

    乔老伯忙道:“这可怎成?岂不是麻烦府上了?我和你刘二哥忙也不怕什么,总归家里若只剩下老婆子一人,这田地,可就种不了,等秋时收了这季,就把地佃给邻居们种,到时候让老婆子去城里照应着就成。”

    “不过是添两个孩子的嘴,哪里麻烦?既是刘婆婆也去城里,不如到时候就留在作坊里,帮着照顾老伯和刘二哥的起居就成,两个孩子,还是住我们家吧,对他们读书也好,刘老伯若是想孙子了,就叫他们隔几天去看你们一回。”

    能留在曾家,曾家学风鼎盛,对孩子们自然益处多多,这也是求不着的,刘老伯嘴上谦了几句,也就欢喜的应了。

    八娘这才和刘老头说起佣金的事:“……因是新开的铺子,还不知生意如何,这会儿也给不了多少的工钱,我想着老伯十五贯一月,刘二哥十贯一月的月钱,年底看生意如何,若是好,也会给老伯和刘二哥红包。此外还有一事要求老伯。”

    刘二郎如今在铺子里也不过才涨到三贯一月的薪金,这一下子便到了十贯,自己竟然也有十五贯一月,且生意好,年底还有红利,刘老伯一时听的瞪大了眼,也听不清八娘后面说的还有事相求的事了,只连连道:“八娘,这,这如何使得?”

    八娘笑道:“既许诺给老伯这么多,自然有我们的道理,老伯只管拿着就是,到时候,老伯就知道我给的,其实不也算多。想来老伯也知道,我们家从来可没有人做过木器行的生意,因此对这一行当并不熟悉,而老伯就是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从前老伯在这木器一行,是个行家,所以我到时候,还多有仰仗老伯帮衬的地方。其实我现在就有一事,想恳请老伯帮忙,帮我带出一批精于家什打制的伙计,一批精于雕工的伙计。另,因铺子开的急,我于木材的进货上头,也不熟悉,还得多需老伯指点,非为别的,货源乃是大事,别人我不信任。所以只能多赖老伯帮衬了。”

    真说起来,乔家祖孙算是技术入股,他家那祖传的推光漆艺,是千金难求的,八娘给了五十贯一月的薪水,并一成的红利,还算是沾了便宜了。而刘老伯仰仗的只是精湛的木工手艺,因此给他父子二人一个月二十五贯的薪资,则算是十分丰厚了,要知道,如今就是一般的掌柜的,也不过才五八贯的月薪。不论别的,就是堂堂一个县令大人,月俸也不过十两银而已,当然,县令大人还有禄田布帛碳敬等其它收入。尽管如此,两父子一月二十五贯,也着实是顶天了,不怪刘老伯心里震惊。

    其实八娘也是打算把木器坊那边交给刘老伯,所以才开的这个价。这老伯看起来是个庄家人,实八娘之打有了开木器行的心思,又见刘家父子手艺了得,便开始仔细留心观察过,发现这位老头看着淳朴厚道,实是个行事有成算,心中有丘壑的人,不过是善于藏拙罢了,最重要的是,宋人以诚实守信作为民道德标准,而古代人大多对道德节操十分重视,这是后世的人无法理解的。

    一个名声不好的人,很难在这个社会准则下混得下去,这也是曾家之所以家徒四壁穷困贫寒,却还十分受人尊敬的原因,无它,名声好而已。

    而刘老伯,便是个十分有品德操守的人,从他教出的刘二郎那憨厚的青年,就可以看出。且在与曾家的几次交往中,也从不曾占过曾家半分便宜,曾家多付的钱银,他总能用他的方法,还了那份人情。

    由此,八娘才决定把木器作坊,交给这刘老伯去管,一是他对木器活的精通,有那管理整个木器制作的能力,二是本身手艺过关,足可让他带出一批优秀的木工来,三是,此父子二人,足可信任。

    刘老伯听了八娘最后那句“别人我不信任,只能多仰仗老伯了”心里彻底舒坦起来。便也不再推辞,正色道:“既是八娘信任我父子,别的老头子不敢与你保证,但木器活上,绝不会出一点差错。至于你说的木材的事情,老伯早些年也还有些老关系,倒是能帮着进些好木材,价格上,也能做到公道,不过,”说到这里,刘老伯一顿,“你当知道,城中李员外家也有木器行的生意,且算是咱们南丰做的最大的一家木器行,如今二郎就是在他家的乐得居里做事的,若是你的木器行开出来了,以我对八娘的了解,这木器行的生意,定然会比那李家的强,非为别的,八娘画的那些图样,如今大宋国里找不出第二人来。如此,在那李家看来,就是抢了他家的生意了,到时候免不了碰撞磨擦,八娘也要早做好打算才是。”

    既是做生意,竞争是免不了的,虽说她和那李雍,也算有几份交情,不过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何况李雍在李家他老子面前,只怕也说不上话儿。

    八娘笑道:“我心里有数,总归不能因着困难,咱就不做这生意了,再说别的地儿我不敢保证,在邻近几县里,那李家虽然霸道,也还做不到一手遮天,我们曾家倒是不怕这个,说到天去,只要我们生意正当,就不怕别人起事儿。”

    刘老伯虽心中不以为然,那生意里的龌龊事儿,他这大半辈子,也算见得多了,否则以他一身本事,也不会闲居乡间多年,不过主家既这样说,总有人家的道理,便笑道:“是这个理儿。”

    便又问八娘大概什么时候需要他和二郎去作坊里,八娘笑道:“铺子和作坊都在重新整修,估计总得要个把月的时间,不过还请老伯帮着先联系一下,看哪里能买到好木材的,就算是暂时做不了生意,等铺子能开门了,也需要先做出几套家什的样品放在铺子里才成。”

    刘老伯想了想,道:“这便很急了,这般,我回头就进趟城里,与二郎说一下,让他先把乐得居的事给辞了,我趁着这几天,也去各家木材行走走,先挑选些木材回来。八娘,我见你对木材也极懂,若是得闲,也可一道与我去转转。再说只我和二郎定然不行,我从前倒也带过几个徒弟,手艺都不错的,不过人却不在南丰,你若是同意,我得空也叫人送个信过去,看能不能把人请来。若是能成,开头倒也能省些事,你那边也爬紧也请些人,开始也不用多,有五六个人,就尽够用了,等以后看生意情况,再酌情加人。这般,也可省俭些。”

    八娘忙道:“还是老伯想的周详,要不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苍耳和老伯都被她说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