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雍白天时常焚香安坐,申时喝三四杯酒,微醉就不喝了,还没醉时常常兴致到了就即兴吟诗自咏。春秋农闲时节,邵雍常出城游历,出门常乘一小车,让人拉着,随意而行。士大夫家对邵雍的车轮声都非常熟悉,争相迎候,连小孩子、老人和那些仆人、衙役们都会欢愉的说“我家先生来到了。”从来没有人直呼他姓名的。有时邵雍在他们家住了一晚后留下书信后又走了。还有热心好事之人,仿造邵雍“安乐窝”的样式建了新的别苑,等候邵雍的光临,并取名叫“行窝”。以邵雍的声望地位,居然甘愿当沈家的媒人,在洛阳士大夫眼里,已是天大的面子,若说其中没有邵太后的授意,洛阳的官员百姓没有一个敢相信。

    司马光代表着保守派的势力,文相、富相代表着致仕官员的势力,邵雍代表着邵太后的势力,这些势力联合在一起,拉拢沈括,对柴勐、王安石施加压力,新党眼见势微。若非王安石与沈方达成一致将苏轼、黄庭坚等大量保守派的中坚力量抽走,同时借着纯元子一案扫荡了一大匹保守派的死硬分子,只怕王安石的日子便更难过了。

    章惇听到他的老师邵雍也参和进来,不由得猜测起邵太后及官家的用意。他既然已经决定跟随沈方开创千秋伟业,便已经做好直面老师的怒火,甚至还存了积攒势力保全邵氏一支的打算,没想到邵雍居然主动与沈家攀上了交情,老师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难道也象自己一样通过望气占卜之术有所取舍,还是干脆受邵太后的指使?此刻,既然已到了洛阳,自然得先见见老师,探一探他的口风,“老师现居何处?”

    李格非微微一怔,顿时明白章惇所指的老师就是安乐先生邵雍,“回章相,安乐先生午前应在安乐窝,与沈府相距不远。”

    “子矩,章某已数年未见恩师,如今既已到了洛阳,自然应当登门拜访,不如就此别过,待我见过恩师,再回沈府与宋国公相见。”

    “章学士,我也先拜会一下安乐先生,不如我们同去。”沈方指着马车对李格非说道,“马车之上有一病人,麻烦文叔兄将此病患送往沈府,寻一郎中好生看护,我与章学士去去就回。”

    李格非应了下来,便欲让马夫赶路,忽听马车之上传来沙哑的声音,“这位少侠,你们要见的可是安乐先生邵雍?”

    沈方与章惇已翻身上马,正准备策马扬鞭,听到车中病人说话,也觉的有些诧异。

    车中之人瘸了双腿,又是盲人,乃是二人在巩县从山贼手中搭救,此人所乘马车的车夫已被害了性命,其它乘客逃的一干二净,沈方救下此人后,此人只说自己是洛阳人士,别的便不愿多讲。沈方见此人衣着齐整,似乎颇有家底,只道是一没落的世家,不忍心把他遗弃到荒野,便将山贼、车夫的尸体草草掩埋,到前面五里外的村庄找了一个车夫,继续赶着马车前往洛阳,本来三天的路程,因马车速度有限,五天才赶到洛阳。

    “正是,莫非先生与安乐先生有旧?”

    马车之中沉默了片刻,“算是吧,老夫家中有些变故,不如将老夫送到安乐先生府上。”

    章惇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邵雍的脾气他很清楚,对于陌生人从来不会假以颜色,他在邵雍的身边呆了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沈方却象没有看到,“那就随我们前往,只是安乐先生见与不见,我们便无能为力。”

    “正该如此。”马车之中没了声音。

    一行人进了建春门,沿着五丈宽的正街行走五里路,便来到了沈府。沈府是沈括于去年从洛阳首富董成手中买来的两处大宅院改建而成,占地足有三个里坊。如今沈府仅有一些宅院可供居住,沈氏东、西二园正在修葺当中,等修葺完毕后,即可超过富弼的郑国公园林成为洛阳最奢华的园林。

    对于沈括在洛阳购买修缮园林之事,少不了有言官上奏折进行弹劾,柴勐见了一把将这篇奏折撕了个稀烂,沈括没有动用朝廷的一钱银子,反而会给洛阳的工匠带来营生,这帮言官分明是想借沈括之事,来找延福宫的麻烦。

    沈府的家丁看到沈方一行,喜出望外,纷纷迎了上来,奉承巴结。沈方打赏之后,便安排家丁回府禀报沈括,并准备饭食汤水,言明先去安乐窝拜见安乐先生,稍候便回沈府。

    沈方等人并未停留,不一会儿便到了离沈府不过数百步的安乐窝,沈方、章惇下了马,将马匹交给沈府跟随来的家丁,由沈方亲自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一个老管家将邵府的大门打开,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正准备发问,突然看到沈方之后的章惇,老管家惊喜道,“原来是章秀才,快快有请!”

    沈方笑着看了章惇一眼,章惇乃是胜吉六年的进士,因当年状元乃是他的族侄章衡,章惇自视甚高,耻于章衡之后,便扔掉敕诰归乡复读,两年之后,章惇高中开封府试第一名解元,而后又在殿试中高中一甲第五名进士。章惇身为翰林学士,前任参知政事,在老管家这里却只是个“章秀才”。

    章惇笑道,“史管家,这位乃是宋国公的二公子。”

    “哦,两位请进!”史管家并没有意识到章惇所介绍的人物究竟是谁,他让开一个身位,准备让沈方、章惇两人进来,突然他反应了过来,“可是名满京华的沈方沈子矩?!”

    “史管家过奖了,小子正是沈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