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熙和三年的四月,先太子余党勾结北疆异族,欲在丁州起事,此事传于天子耳中,天子当即派遣钦差大臣顾南廷前往丁州暗中彻查此事,五月上旬,顾南廷归朝,将一份谋逆名单呈交天子。

    此次谋逆牵连甚广,名单中主犯足有三十余人,涉事者甚至包括朝中的两位王爷与数位三品大员,天子震怒,当廷罢黜大大小小官员两百余人,空了有些年头的诏狱一下子满了八成,主犯与附逆者全部斩杀,听说那天宣政殿前的白玉石阶红了一片,宫人们足足洗了三日才洗干净。

    朝中官员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每日朝议时这群官吏更是缩着脖子装鹌鹑,不敢走错一步路,不敢说错一句话,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惹恼了上面的那位天子,然即使这样,也常常免不了被上面的天子一顿臭骂。

    直到一个月后,这场风波才渐渐平息。

    六月季夏,焦金流石,风积山下的街道上满是去往白马寺上香的达官贵人,自帝都方向赶来的车马络绎不绝,从南街一直堵到北街,街道两旁叫卖的小贩扯着嗓子唱着自己编的小调。

    马车走过这条长街,前方是一条笔直的山路,一群七八岁大的孩童手里举着刚刚做好的风车,在街头的榕树下玩闹,清风拂过树梢,那些黄白色像铃铛一样的小花随风簌簌抖动。

    侍女青萍在一旁小声提醒孟弗该下车了,孟弗点点头,收回目光。

    一个月前,她的兄长孟知浩因与逆贼交往过密,被下了诏狱,至今都没有消息。前日孟家派人请她的丈夫宣平侯谢文钊帮忙斡旋,却被谢文钊拒绝。谁也不知道上面那位现在对这件事是怎么个态度,贸然插手说不定是要掉脑袋的,虽然谢文钊每次见他大舅哥时脸上的笑容比见到他这位夫人还要多,但这个时候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打点打点诏狱里的锦衣卫们,然后祈祷他大舅哥能自己撑过去。

    孟弗与兄长的感情向来不错,可她只是一个后宅的夫人,而且不得夫君宠爱,如今也只是受家中病重的母亲所托,前来白马寺求求神佛,多保佑保佑她的兄长。

    谢文钊听说她要去白马寺祈福,原本是说好要与她一起去的,到了临出门时,他身边的小厮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谢文钊便称自己今日有事,去不了了。

    孟弗看他的神色就将原因猜了七七八八,这段时间常有府中下人说,谢文钊看上了红袖馆里的一位姑娘,想要收进府中,想来多半是红袖馆里的那位姑娘出了事。

    红袖馆是帝都内有名的青楼,那里的美人不仅花容月貌、善解人意,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善解人意,是个让无数风流才子文人雅士流连忘返的好地方,以谢文钊的品性会看上那里的姑娘也不稀奇。

    宣平侯府的后宅里已经有了三房姬妾,如今要再添一房,侯府倒也养得起,只是不知那位姑娘的性情如何,与侯府里的那三位能否相处得来。

    若是相处不来,侯府怕是又要闹腾一阵子里,念及至此,孟弗抬手掐了掐眉心。

    晴朗的天空转眼间阴云密布,狂风大作,长街昏暗,风积山在烈烈长风中巍峨矗立,像是一尊落了漆的佛像,一场暴雨将至。

    青萍道:“夫人,看起来要下雨了,不如我们先找个避雨的地方,等雨停了再上山去。”

    两日后孟弗还要随谢文钊进宫赴宴,她的身体不是很好,若是今日再淋了雨,恐怕回去要病上几日。

    孟弗点头,青萍掀开帘子先下了马车,她转过身正要过来扶孟弗下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前面拉车的两匹白马不知为何发起癫来,向着山上狂奔而去,青萍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喊着夫人。

    豆大的雨滴从阴沉的天空坠落,在青石板的长街上噼里啪啦砸出一朵朵水花,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都在寻找躲雨的地方,青萍越跑越快,却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车中的孟弗紧紧抓住旁边的把手,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却不见任何惊慌,只掀开帘子向车夫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大雨滂沱,电闪雷鸣,蜿蜒而上的山路转眼一片泥泞。

    车夫面无血色,双手紧紧攥着缰绳,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但是无济于事,回道:“这马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听话了,夫人您小心些,坐稳了,我想办法让这两个畜生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