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夜色寥落,乾德殿内一片灯烛辉煌。可这样的光彩溢目,越发衬出殿中诡异的安静,仿若比孤夜更寂寥。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胸口微微起伏,显然余怒未消。殿下,侍奉的宫女太监跪着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许久后,皇帝又问了一遍:“清河侯真把明华公主带进宫了?”

    跪在龙椅边不远的领事太监惴惴往前膝行了两步,头埋得极低,声音颤抖:“是、是真的。”

    暴怒过后的皇帝反而平静下来,沉默着,没说话。

    满宫都知道那个亡国公主是他想要的女人,春猎前若不是看她满脸疹子实在扫兴,早就要了她。可清河侯,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将人带出了宫去,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更是又招摇地将人带回来。

    这算什么?故意打他的脸吗?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敢罚齐曕吗?不,他骂都不敢骂他。不仅不能骂,一会儿还要笑眯眯地问他那女人伺候得他满不满意。

    他这皇帝,做的有够窝囊的。

    闷闷声音从地上传来,领事太监小声提醒:“陛下,清河侯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皇帝的目光慢慢收聚,挥挥手,让人将地上的碎瓷片赶紧收拾了。

    当年,齐曕扶持他登基的时候,他很是受宠若惊,一度以为齐曕是有心匡扶正统,可后来才明白,齐曕看中的不过是他年纪小,母亲康妃亦无家世依仗,容易拿捏。

    如今朝中最为势大的两派,清河侯一派是新起之秀,老派的建威将军孟崈游一派,偏偏又和九王段恒更为亲近。

    除了齐曕,他没得选。

    至少现在没得选。

    一番算计后,皇帝面上又恢复了平静,丝毫看不出刚刚的大发雷霆。

    很快,来人通报清河侯到了,殿内所有人立时紧张起来,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例外。

    齐曕进殿,步子慢悠悠的:“参见陛下。”他嘴上这么说,挺直的脊背却不曾弯过一寸。

    皇帝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笑,先寒暄了一句:“难得清河侯也有看得上的女子,那明华公主伺候的可让清河侯满意?”

    齐曕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神色难掩烦躁:“陛下召臣过来,就只为了问这个?”

    皇帝脸上堆着的笑僵了僵,片刻后才又如常道:“是有正事。近来边关战事不断,好不容易闹起时疫,扭转了战局,可前两日朕得到消息,漳国竟有细作潜入了临兖府,泾河省怕是要不太平。清河侯也知道,临兖府是战备重地,万一生了乱子,恐要影响大局。”

    皇帝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神色有些卑微:“玄光门手眼通天,神通广大,清河侯可否派人去一趟,解决那些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