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一不悦之事生之。安装下水道剩余之管材管件与工具忘收之,夜间丢于院外,皆被贼盗之一空。带班者埋怨谢与陈:“汝二人太不慎矣,此事如何向老板释之。”陈忧老板怪罪,惧曰:“昨夜完工,悦而忘收之,此事糟矣。”谢却不以为然曰:“失则失矣,非故意而为之,此等小事,不足忧也。”

    一月后,暑假毕,将开学。谢与陈至老板办公室开支,谢开门见山曰:“后日开学,赵老板,请将工资结之。”赵坐于转椅上,点首曰:“应结之,交学费日期近矣。”谢虽急于交学费,却故作不急之态曰:“交学费日期虽近,然不急交之。”赵疑问:“汝急于何事?”谢故意语出狂言曰:“吾得工资,欲耗半月工资至餐厅享受一番,吾欲体验被人伺候何滋味也。”其实谢常年浸于囊中羞涩之中,焉敢耗半月工资以享受之?赵视谢良久,忽笑曰:“吾将亲自伺候之。”陈不愿闻此无用之语,迫不及待问曰:“老板欲付工资几何?”赵曰:“据汝二人表现,每人应付月薪八百元。”果然八百?二人无奈点首应之。

    赵稍顿,手托下腮,脸色骤变,面沉似水曰:“汝二人干活不慎,打碎一摞碗,吾数之,共二十八只,碗乃优等品也,每只十五元,共计四百二十元,此应于工资中扣除,每人扣二百一十元,汝二人每人应得工资五百九十元……”

    哎呀!二人闻之,暗自惊叫一声,怔之良久,万未料之,赵出此语。谢分辩曰:“赵老板,此事不能……”赵仰首,慢条斯理曰:“有何不能?损坏物品应赔,此天经地义也!世上皆如此,汝二人不能例外也。”分辩已无济于事,谢咬牙索性曰:“打碎碗乃吾一人所为,若扣之,应扣吾一人所得,此与陈娟无关也。”

    赵夸曰:“然!好汉所为也!照汝所言扣之,汝应得三百八十元。”其话锋一转,续曰:“汝二安装下水道管道不经心,随意将工具与剩余之管材弃之院外,遭贼窃之,吾估算被窃之管材与工具价值四百元,此亦从汝二人工资中扣除,各扣二百元,谢彤,汝应得一百八十元,陈娟,汝应得六百元。”谢欲再分辩,然张口无言,此乃事实也,无言狡辩,其暗自骂曰:赵狗,汝厉害也!毫无面子留之,狠也!付吾一百八十元,吾近乎白工也!

    赵眯眼摇首,训曰:“汝二人尚未正式应聘,凭此表现,焉能成就大业?何人敢聘之?吾问之,若工具材料属己有,能如此漫不经心而糟蹋之?”陈央求曰:“此事皆吾等之错,请老板视老乡之面,高抬贵手饶之,吾等急于交学费……”不等话言尽,谢猛揪陈衣袖,吼曰:“休求其饶之!吾得一百八十元,汝取之,几百元有何碍?吾不惧哉!”

    赵闻之不愠,反而哈哈大笑,曰:“吾现有急事欲办,汝二人工资之事,待明日再办不迟,汝二人先回后厨作之。”言罢,赵起身,从衣架取下外衣,穿之,手提皮包,出门去也。

    二人无心思工作,回宿舍歇息。谢将怨气撒之于陈,其低声吼曰:“日后其下水不通,汝再来为其修之!修之!显汝之屁能!汝可喻之?卸磨杀驴!尚言‘财茂人广,欲善任何活计则易也。’屁!吾喻之,有钱则六亲不认矣!”陈顿足曰:“其平易近人,笑容满眉,吾未料之,其变色如此之快也。”谢曰:“吾曾言之,其笑里藏刀,今结工资,可认清其人也。”陈无奈甩手言之:“接受此教训,明日领工资走之,再亦不至此打工矣。”

    陈之温柔忍让与乐于助人乃谢爱其基础也,然谢此时怨气满腹,无丝毫安慰之语,反而刺激之,讥讽曰:“否,汝将欲至其农庄应聘,去也,去也,勿不去也!”陈难受此讥讽,懊悔之极,泪流之。

    谢气恨交加,踹开男工宿舍门,合衣上床,一宿未眠。熬至次日晨,谢起床,至女工宿舍,唤起陈娟,陈亦一宿未眠,眼泡红肿,谢疼爱之,紧搂其去老板办公室,过餐厅时,众员工见之,议论纷纷,“快视之,尚未毕业,就搂抱亲昵,成何体统,未准早已同床共寝矣。”“吾闻老板扣其工资,欲与老板分辩之。”“损坏物品,理应赔也。”

    至办公室,见室内无人,遂至会计室问之,女会计告知:“老板出远门办事,后日方归。”谢问曰:“老板临行时,可言吾之工资付几何?”会计曰:“汝二人工资已结,请领之。”言罢,从抽屉取出两份工资,皆用工资条系之,让二人当面点清。谢数工资,见非一百八十元,乃二百元,遂问会计:“昨日已定一百八十元,因何付二百?”会计释曰:“老板已允之,多付汝二十元。”谢从中取出二十元,摔至桌上,喝曰:“呸!吾不领情,请告之老板,不必如此,吾不欠之!”

    陈嘟囔:“言扣之,则扣之,因何不顾丝毫情面而行之?”谢气急败坏,拉陈出门,吼曰:“休费口舌!吾视清老板丑恶之面目,休得再行骗之!去也!”谢恐失大学生之斯文,若非此,早已大爆粗口矣。

    次日晨,谢与陈收拾行装,归之。二人气咻咻然至校,入校门时,遇一同学告知,校财务处有急事交涉,速去。谢闻之,暗自骂曰:有何屁事?无非催交学费,催命也。

    谢与陈急速至财务处,一收费员核对二人姓名后,指账单曰:“本学期学费每人应交六千元,陈娟,上学期欠两千元,汝二人共计应交一万四千元……”未等收费员言毕,谢央求曰:“家中未将钱寄至,宽限数日,可行否?”收费员笑曰:“否,此一万四千元有人已代交,让吾通知汝二人,尽可放心矣。”二人闻此言如平地响春雷,皆震惊,瞪目互视之,异口同声问曰:“呀!何人?”收费员举账单曰:“赵顺利,请视之,此有其签名。”

    啊!账单上赫然有赵顺利之签名,焉能如此!谢之头嗡然欲炸,其难以信之,颤曰:“赵顺利何时至此?其言让吾赔物否?不,其言,言何,尚有何言?……”谢语无伦次,浑身颤抖,心口砰然乱跳之。收费员平静而答曰:“其昨日午后至此,其只言与汝二人乃同乡,未言赔物之事……”谢急问:“其尚有何言附之?”收费员摇首,示无言附之。

    谢与陈出财务处,呆立于门外,半晌不语,惊喜、感激、疑惑与愧疚交织于心中。陈已热泪盈眶,泣而颤声曰:“赵老板明日归,吾等应去餐厅致谢。”谢沉吟后,愧然曰:“吾等有何颜面至餐厅见之。”陈点首曰:“吾有其手机号码,可通电话以谢之。”

    电话拨通,谢激动连声致谢,赵却言勿谢,有一事久匿于心中而未言出,何事也?赵于电话中详述之:

    一九四一年,抗战之时,国民政府撤至重庆,暂为陪都也。日军飞机轰炸陪都及周边各县,甚频繁,各县均遭毁之。

    国民军十一师战士林晖,云南昆明人氏,通讯兵也。一日,林晖查通讯线路至剑阁县江口村,忽遭数架日机袭之,躲避不及,腰腿被炸伤,流血不止,横卧于江边桥下,过江大桥炸断,通讯线路亦断之。硝烟之中,林晖被一农夫救下,背至家中及时包扎。其救林晖一命,若包扎迟误,则失血过多而亡矣。

    几日后,军方派人寻至,将林晖运至战地医院疗伤。救林晖者姓谢名咸,乃谢彤之曾祖父也。

    林晖伤愈,重返前线,后于腾冲战役中牺牲。其转世投胎至广元一家农户,取名赵顺利,其竟记忆前世,被谢咸所救之事,难以忘怀,谢彤家门外之情景记忆犹新。其曾欲寻至江口村叙旧,然家境贫寒,无资至也。

    赵顺利中年发家,欲至江口村寻谢家以报前世之恩。恰谢彤持证应聘至餐厅,赵遂有意用工资回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