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挽朱和其他的丫头小厮们一起跟在车外随行,听着车内欢声笑语,心里头却有些犯嘀咕。

    自前几日在望园里她对沈西泠说她能打探到那位大梁使君的行踪,夫人便对此事上了心,次日便单独将她叫到房里,叫她悄悄去打听,这事儿连连紫都瞒着。她跟着她们夫人也有五年了,多少也算熟悉她的性子,一贯是对什么事儿都不大上心的,怎么如今对那大梁使君却如此……

    挽朱想不通。

    不过夫人既然吩咐了,她自然便要办好这个差事。使君所居的那处别府,所用的仆役除了他们从大梁带来的,其余的都是宫里头支过去的。其中一个丫头,是他们国公府账房的妻妹,有了这层关系许多事情便好办了。只是这婢女虽然在使君府里伺候,但却靠不到近前,并不大能打听到使君的事儿,再则那位使君自打来了大魏便深居简出不怎么出门,这便又有些不大好办了。

    可巧,昨儿听闻今日宫里头请使君大人进宫,从他府里进宫必然要经过建安大街,而从国公府到金玉堂必然也要经过建安大街。夫人今日忽然要去金玉堂收账,其实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挽朱迷迷糊糊地想,她虽晓得今日使君要进宫,但他何时从府上动身却不好打听,自然便不晓得能不能在建安大街上遇着;纵然真在街上遇着了,双方都坐在马车上,又怎能见得到面呢?纵然真的是天下红雨见着了面,两人又能说什么话呢?

    挽朱忧心忡忡。

    车内,顾婧琪看着频频撩开绉纱朝窗外看去,不禁感到十分奇怪,也凑上去向外瞧:“嫂嫂这是瞧的什么有趣玩意儿?也给我瞧瞧。”

    沈西泠透过狭小的窗缝看到建安大街上人群熙攘,一派热闹太平的气象,街上确有几辆马车,但都并非是使君府出来的样式。恰碰上顾婧琪也凑上前来,沈西泠便不动声色地将绉纱放下,回头朝小丫头笑了笑,说:“许久没出来透气,随便瞧两眼罢了,哪有什么有趣的?”

    顾婧琪撅了撅嘴,正要再说些什么,秦氏笑着将她拉住,道:“你可是忘了你哥哥的话?让你路上莫烦你嫂嫂?”

    一端出长兄来,顾婧琪便是从头到脚地老实起来,不再黏着嫂嫂坐,果然一副坐如钟的端庄模样,引得众人发笑。挽朱在车外听着车内笑声,眼见着旭川很快便将车驶过了建安大街,心中一时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小脸皱成一团。

    金玉堂正如其名,是上京城顶顶金贵的地方,不单王公贵胄常于此购买金银玉器首饰头面,魏帝两年前也曾钦点其为皇室进奉,沈西泠因此而成了大魏不折不扣的皇商。诚然各家的夫人在聚会中嚼舌根时皆怒斥这商女能有这般造化不过都是靠着燕国公的面子,然而当她们自己购置首饰时还是会不甘不愿又挤破了头般钻进那为她们所不齿的商女的铺面,十分豪迈地将钱源源不断地送入那商女的口袋。

    此事说起来也实在不能怪这些夫人们骨头软,要怪就怪金玉堂的首饰比起别家来精致大方了太多,总是带着一股子江左的雅致韵味,引领着上京城贵妇人圈子里的风尚。倘若聚会时独独你的鬓上没有金玉堂的钗,或是独独你的腕上没有金玉堂的镯,便会在暗地里遭人耻笑,如此局面,又怎能怪各家夫人们失了气节给沈西泠的腰包添砖加瓦呢?

    马车停在金玉堂门前,沈西泠同秦氏、顾婧琪一道下了马车,三人见到金玉堂内人满为患生意兴隆,引得顾婧琪啧啧赞叹:“啧,嫂嫂,你……你真有钱啊。”

    沈西泠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三人带着各自的婢女进入堂内,旭川在门口等候。

    进了堂,掌柜的便迎上前来,那是个身量不高的男子,大概四十上下,待沈西泠的态度十分热情且恭谨,迎她入里间查阅账册。

    沈西泠温声朝顾婧琪和秦氏道:“麻烦你们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顿了顿又笑道:“方才在车上说的话都作数,这里的东西若有你们瞧得上的,便尽留着把玩吧。”

    顾婧琪和秦氏笑眯眯地向沈西泠道了谢,沈西泠转身入了里间。

    秦氏同顾婧琪一道转了转,过不多时,秦氏便遇着了相熟的别府夫人,两厢攀谈起来,顾婧琪一个尚未出阁的闺秀,也不好凑在其中掺和,便同秦氏打了招呼,独自在堂中走动。

    金玉堂的首饰头面琳琅满目,大多都颇为华贵,且越是华贵越是价目惊人的,便越是问价者众,那些寻常些的则乏人问津。顾婧琪本就对这些金银珠翠不甚感兴趣,便只在那些门可罗雀之处随性看看,瞧着瞧着,倒还真看上一件东西:一件不过掌心大小的玉山子。

    玉山子她见得多了,家中父亲书房里便有许多,但素来都尺寸偏大,少见如此精巧细腻的,仔细看去,还能见到那小小一座玉山子中玉雕的童子,连一根根手指都清晰可辩,实在巧夺天工。顾婧琪看得欢喜,便伸手要拿,哪料半路杀出个冤家,先她一步将东西取了。

    顾婧琪瘪瘪嘴,抬头看去,却见与她争抢的乃是一个玉面公子,看样子长她几岁,身材颀长剑眉星目,活脱脱一副诗经中卫风淇奥的模样,她于是便歇了与人家争夺的心思,做了个手势将东西让与对方,识趣地要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