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三法司会审了大半年,始终证据不足,难以定案。这期间她因杀死天子使臣,被入狱,更被怀疑为通敌主使;后来又被赦免,被革职又被召回;更曾被当着文武百官仗刑,她都不松口:上官媵绝无通敌卖国!

    后来今上也没办法,此案被便终判了他无罪。

    往事不可追,忆来皆可悲。

    在景家庄养伤的景河清得到她亲笔书信:媵大哥无罪,我做到了!

    寥寥数字直将他压的喘不过气。他知道她还怪他,怪这个被她和上官媵敬重的大哥没有帮她护住她的心上人,那也是他的义弟。

    那时敌人偷袭,按事先的计划楚安澜披甲执锐上阵迎敌,而他则佯装慌乱撤退。间不容发之际那监军却执意要立刻处死上官贤弟,他拼死相阻。刺史言若不杀上官媵,日后必会连累楚将军,连累这浴血奋战的将领士兵,尤其是你们江湖军,怕是都要落罪!

    等待军令而行的军官士兵江湖同道都在看他。

    事后景河清反复回溯那一日那一刻那一瞬,他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那一息的迟疑,数箭齐发……他大怒不止,挥剑如幕,却漏了一箭。那支箭不是那些禁军射出的,而是他带领的江湖军,他的江湖同道。上官媵本就在被抓时身受重伤,一切都晚了……只因他一瞬的迟疑。

    那江湖同道振振有词:“我跟随你是为建功立业,由江湖入朝堂,绝不能为他而折。”

    武林大会那日,景河清看着跪在烈日之下的女儿承受着众人目箭。他以为自己绝不会再犹豫,最后却仍是退缩了,与许多年前一般……只不过这次却是为了临行前他母亲景花重的一个眼神。

    “阿姐……”小王爷看着姐姐心疼,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小时候最怕的暴躁姐姐,后来时不时就见她失神,叹气。只道是因为父亲走了,她一人强撑着辛苦,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离她而去的竟不止是父亲,还有她此生唯一爱过的人。

    两人还未来得及暗送款曲互诉衷肠,未来得及私相授受相定终身,未来得及执子之手互相嫌弃……

    怪不得她不肯嫁人亦不肯招赘,太后皇上每每言及都被她挡了回去:“安澜为大周镇守边疆,孑然一身才是最好。只望太后和皇上看在我亡父的英魂之上好好对待云西,我们楚家自会感念皇恩浩荡,让皇家放心。”每一个字都硬邦邦不留情面。

    御史台攻击她的折子垒的比山还高,估计本朝再没一个官员收到过这么多的参本。最可笑的说她生为女子却抛头露面不守妇德女戒的。她在紫英营殿上当着皇帝的面将那折子掷到快八十岁的老御史脚下。更且当场脱下身上戎装:

    “还请明衍公披甲上阵,为国杀敌,不辱你男儿本色!”而后一身里衣自行大剌剌快马沿街过市,成为京师一年多的谈资。

    老御史气的当场昏厥。当然了这之后参她漠视天子,不敬耆老还有败坏风化的折子又比人高。

    楚安澜只觉得可笑,她那时已经慢慢懂得:她越是与百官势同水火,今上就越对她放心。自古皇帝多疑心,而手持兵符的镇关大将更是首当其冲。她一个女人,无父母子女,亦无夫家庇护,唯一的弟弟被扣留皇宫当人质。百官之中还有谁能比她更让高坐龙位的皇帝安心?

    可是再怎么折腾父亲也回不来了,爱人也回不来了。他们还是死死的防着楚家,弟弟也还是被扣着。

    然后她又替陈家守了八年边疆,杀了无数敌人,身上的伤又添了几道。

    楚安澜蓦然想起那年东北的大燕趁着墨泽之乱,竟兴兵来犯。东北告急,父亲连夜兼程赶回龙城坐镇。留她带着两千精锐不敢耽误分毫,直出槊州,迎头便是血战。

    当墨泽教五堂主之一的笑佛陀那双血煞手只在她咽喉之前不到一寸时,她想的是军人死在战场,不亏。

    可那双血煞手却乍然被一剑砍飞,血雨兜面,淋了她满头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