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姆斯基用自己的鼻子接下了鹿正康的头槌。

    他痛得大叫一声,后仰倒在舢板上,抱着脸打滚。

    鹿正康喘着气,虽然他不需要呼吸,可他希冀着喘气能减弱他的窒息感——然而并不能,他感觉自己的肺在不听使唤地收缩,惹得他发出难堪的抽噎声,肺泡一个接一个地爆炸,仿佛在他胸膛里赛了一把跳跳糖似的,眼前视野越来越黑,手脚发麻发冷,没有半点力气。

    卡姆斯基不再演戏了,他好整以暇地摸了摸鼻头,低声骂了一句难听的话,于是站起来。鹿正康已经直不起腰了,他攥着自己的衣领,腿脚发虚,一个晃神就坐了下去。卡姆斯基弯下腰,屈指弹了弹他的鹿角。

    “不错,挺别致的。”他试着去触碰烛火,被烫得抽手,那一点微弱的烛火仿佛是实质一样粘附在他指尖,不断给他带来伤痛,“该死,该死的!”卡姆斯基把这一截手指折了下来,扔在地上,烛火便将它烧尽了。

    “呜喝,咳咳,呜呜呵……”鹿正康在不断抽噎咳嗽,他已经感觉不到四肢末端了,头疼得要命,他搂着自己的胸膛,仿佛是冷极了的样子。

    卡姆斯基试图调用数据把自己的手指长出来,可却失败,这手指彻底不属于他自己,已经被“净化”了。

    “你真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卡姆斯基也不以为意,“数据世界出现错误实在太正常了,不过你和你的女朋友,那个叫苏湘离的女孩,你们真的是太不正常了!你们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错误,我一直都想亲自和你聊聊,我是说,好好聊聊,谈谈理想,谈谈世界。虽然这里不是我最初设想的交谈环境……”

    鹿正康挤出两声笑来,混杂咳嗽里,倒很阴阳怪气。

    “你还是看不起我,对吧?你觉得我是一个没有道德观的坏蛋,你觉得我只是在利用自己的知识和权力害人,对不对?”卡姆斯基拍拍手,黑漆漆的天穹上落下一面大大的镜子,正好放在鹿正康与卡姆斯基之间。

    “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多可怜!”

    镜子里的鹿正康可怜极了,完全是被打垮的瘾君子的样子,而其实他是被窒息感弄得几乎昏迷。

    “你的所有痛苦、傲慢、快乐、愤怒!都是数据,通过仪器传到你的大脑里,让你的脑子对这些情绪信号信以为真。你很难受吧?我只要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你就会被五马分尸!怎么样?试试看?!”

    卡姆斯基拍拍手,鹿正康陡然感到一股空气涌入自己的肺里,窒息感急速远去,连带他发黑的视线也清晰起来,手脚知觉回来了。

    然而,他闻到了浓烈的腥臊味,听到了一阵阵的喧嚣声,手脚、脖颈上套着绳圈,他躺在一张黑漆漆、脏兮兮的木床上,镜子还浮在眼前,他看到自己穿着麻布的囚服,浑身遍布灰黑的油垢、泥污,披头散发,鹿角都被泼了一层血。

    “中国人的古老刑罚,我这是主随客便,你要是想试试西方的刑罚也可以,直说一声就好了。”

    卡姆斯基打扮成黑面判官的样子,断了一根指头的右手攥着一面令牌。

    五马分尸,鹿正康来到了某个古代的刑场,阴惨惨的天气,还有一群穿着朴素衣物的看客,都是很激愤,很快乐的样子。

    五匹马都是健康的好畜生,浑身的毛皮油光水亮,左手边的那一匹棕黄色的母马漫不经心地趿着蹄子,右手边的那一匹是黑色的,还喷了一坨大粪,溅在鹿正康手上,热烘烘,湿哒哒的马粪。

    马儿们发出嘲笑的嘶鸣,它们侧过头来,露出湿漉漉的眼睛,目光说不出的讥讽。

    黑面判官卡姆斯基一拍脑袋,“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问,小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有信仰吗?”

    鹿正康不说话,仰着头,镜子飘在他眼前,镜子里的倒影,他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