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不其然,朝着阿茶料想的方向发展着,这面牡丹铜镜,锁住了那段时光,而贺观南,就在这原本的时光中,构造出了一个完全虚假的世界,里面所有的故事都是她曾经的亲身经历。

    镜中已经存在的时光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例如那个涂指甲的小丫鬟,即便贺观南不在,她也会继续,因为这些事情,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只不过在这段原本流逝过的时光中,腾然闯入了两个异类。

    陈嘉洱是真的忘记一切,把自己当作了邹九盈。可贺观南不一样,她带着自我意识,她可以在这个她无比熟悉的世界中,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了邹九盈。

    镜中人没人能看见阿茶,因为她本就不曾出现在那段时光里,也没有人觉得从不吃饭的贺观南奇怪,食物会随着时间自动减少,这就是历史的力量,无法抗拒。

    这次邹九盈依旧离开了他们生活的山村,贺观南就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病怏怏的躺在床上,随着老木门的闭合,贺观南的眼神骤冷,依旧如此,此次如此。她的身体温度颇高,阿茶不知她这样是为了折磨自己,还是在这个空间里的,她的生命多少受到影响,躲不过。

    阿茶像个旁观者,设身处地的见证着他们的爱恨离别,虽然每一幕的剧情她都已经看过多次,但这些天来,她从未对贺观南和邹九盈之间的交往做过任何的评断,毫无存在感,沉默的就像颗尘埃。

    “你看吧,男人都是不可信的。”无论多爱他,无论给过他多少机会,结果得到的永远是辜负。

    屋内的门窗管不太严实,明明不到秋冬,可山林间的风吹来,还是有点冷。

    贺观南躺在薄薄的粗布被子下,她的唇因为多日的高烧不退而变得有些皱裂,屋内没有吃食,也没有水,贺观南眼神空洞洞的望着房梁,瞧着竟有些说不出来的可怜。

    阿茶又望了她一会,才出门取了杯冷水,递给贺观南的瞬间,杯内的水骤然腾起了细细地白雾,这是阿茶第一次与她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以往,她都是静静站在一旁冷眼瞧着的。

    贺观南没有拒绝阿茶,如今的她着实有些太过脆弱,即便被骗了一次又一次,她的心底竟还能生出其它的奢望。伸手接过杯盏,清凉的水滑入喉咙,缓解了口腔中的干燥。

    “你怎么没杀他呢?”屋内没有其它坐人的地方,阿茶也不客气,她胡乱把床上的被褥往里推了推,大咧咧的坐在了贺观南身边,胳膊落在膝盖上,阿茶单手撑腮,歪着脑袋唯恐天下不乱的问贺观南。

    “现在杀他多无趣。”贺观南撑着身子往后,背脊半靠在墙面上,她双目微抬与阿茶平视,“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有人穿着喜服,在大婚之日被一剑刺入心脏,你猜,是喜服的颜色更艳呢,还是血液的颜色更重?”

    “那自然是血的颜色更重。”阿茶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贺观南听闻,忍不住低声嗤笑,“没亲眼所见,怎会知?不如几日后我带你瞧上一瞧。”

    贺观南的笑声有些刺耳,阿茶的神色并未因为她不合时宜的嘲笑而有片刻松动,她依旧托着腮,“你不是我,你么知我没见过?”

    是啊,贺观南不是她,怎么知道她究竟见没见过。

    阿茶自认她见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有些不光见过,甚至还亲身经历过。利剑刺穿心脏的感觉并不好受,阿茶至今回想起来,都有些心有余悸,但那些自己心脏跟鸡心似的被一剑穿成串的时间太久远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身体当时有多痛,更多的是来自于灵魂里的恐惧。

    提起那些过往,阿茶觉得自己不可能不恨,如果她不是阿茶,而是如贺观南一般,本就是个活生生的人,估摸着早就化作厉鬼,把青木反复弄死个百八十来回了,哪怕几世为人,青木的下场并不比她好多少。

    真不知是不是司命那老儿太过喜欢看虐恋情深的折子戏,怎么写起她与青木来就那么跌宕起伏,命运多舛,那几辈子,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总结,唯有狗血二字才能表达。

    贺观南没有回应阿茶,屋内陷入一片死寂,最后还是阿茶率先开口打破僵局,“不过也很多年没瞧见了,倒还真想再看看,这次你可千万不要再吊死在绣楼里了,之前在镜子里瞧着那双荡个不停的绣花鞋,心里着实害怕的紧。”

    说着,阿茶还装作心有余悸的模样,矫揉造作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