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的声音大如雷。

    周姑姑三言两语把银絮、心莲偷盗衣裳典当的事说了。

    汪嬷嬷气得面色发青,当场握住我的手,气愤地说:“好啊,好啊,一个个欺善怕恶,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走!我的老脸不要,今天非把那两个蹄子剥了皮毛,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们晓翠苑的小果儿!”

    “嬷嬷您小点声,千万别让夫人听见。”我忙摆手。

    汪嬷嬷喘了口气,捶着胸口:“好,我……我……。”

    周姑姑拍拍嬷嬷的背,微笑道:“气什么,正主儿一点不着急,非要十天后黄花菜凉透再追究。”

    “你这孩子,哎,傻啊!”汪嬷嬷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挽起汪嬷嬷的手臂,面颊贴在嬷嬷手臂上,笑道:“嬷嬷最好了,因果就求您一件事,且按兵不动,等个十日。千万不要让夫人知道。银絮、心莲再不济,终是严嬷嬷带来的人。”

    汪嬷嬷一怔,我用手为她顺气。

    “算你有良心。”周姑姑的目光中露出些许赞许,微微一点头,又对汪嬷嬷说:“她使得好一手四两拨千斤,蜜浆一灌,咱们只能乖乖听后生的吧!”

    汪嬷嬷愣在原地,我赶忙扭转话题:“您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呀?”

    “哎。去前头找黄荣备车马,咱们大少爷要出趟门。”汪嬷嬷道。

    “大少爷要出门便出门,值得唉声叹气?”周姑姑问了句。

    汪嬷嬷拍了几下膝盖,动了动嘴唇,似乎有顾忌往院里看了一眼,小声说:“柳姨娘的爹死了,她娘带着几个小娘来报丧,又哭又叫说今后没依靠,赖着不肯走。那柳老爷忒不知保养,一群莺莺燕燕,十六十七的女孩子,几个比柳姨娘还小,好意思一口一个‘女儿’‘姑爷’叫着。报丧就报丧吧,还带了几本厚厚的账,上头全是柳老爷画的押。秋儿拨了足足一个时辰算盘,还没算清楚柳老爷到底在外欠了多少钱。人死债不死,要是债主追上门,像什么话嘛。哎,一头得算账,一头还得把柳姨娘的几个小娘送回去,一头还得把柳老爷的丧事操办咯。”

    晓翠苑里传来一声妇人啼哭,嘴里喊着老天老爷老天爷,窦娥要听见都得自愧不如。

    “听见没有,柳姨娘的亲娘,脸皮不要的一个人,也就夫人慈悲能忍耐她,要我,拿把刀来跟她拼命索性!”汪嬷嬷脸色一直铁青着,本就在气头上,银絮、心莲的事好比火上浇油,难怪方才那样风风火火。

    哭叫声不绝于耳,周姑姑皱起眉头:“三少爷呢?”

    汪嬷嬷说:“寅时进宫去侍卫处应卯呀。”

    原来温冲不在家,我说呢,他的那张脸谁见了不害怕,还敢哭敢叫,是奇迹中的奇迹。

    大少爷偏爱柳姨娘,自然不会对岳母怎样。夫人让素秋算柳老爷的外账,显然是有代还欠债的打算。

    能在别人家里不要脸皮哭天抹泪的人,见到夫人和气,大少爷儒雅,难免气焰更盛。

    汪嬷嬷列举了柳家几位夫人们的要求——还清柳老爷在外的债务、赎回抵押的田地及大宅、承担每年家中四个兄弟学堂开支等等。大少爷急着要出府,是要赶去给柳老爷置棺。人死了两天,还在铺子里放着没有入棺,说出来也没人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