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月也是在白眼抛出之后才察觉到不对,但这时已经收不回来。今天这样的场面她实在是从未曾经历过,以往她更习惯的是用法器说话,叶易安这一愣更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最后索性偏过头去看那滚滚滔滔的江水。

    船舱内一时静默无言。

    细微的脚步声中一位年纪已过四旬的妇人抱着琵琶走进来,一并带来的还有一份歌牌。

    妇人放下歌牌后抬起头,待看清楚两人的面容后却愣住了。

    此时叶易安已经由鲜于越恢复了本来相貌,见妇人愣神良久遂清咳了一声。

    那妇人虽然醒过神,脸上神情却依旧有些不自然,“两位莫非是神仙吗?”

    这一问好不古怪,叶易安看了虚月一眼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笑笑道:“世上哪有神仙,大嫂何出此言?”

    “十九年前我分明见过你们,当时尊客你点了两首曲子,一首是王摩诘的《汉江临泛》,另一首是孟山人的《夜归鹿门寺》,再不会错的。一晃十九年过去了,你们……你们的容貌却是一点都没变,这……”

    襄州还真是小,时隔十九年他们唯有两次的游江居然撞到了同一艘船,这还真是太巧了。叶易安眼角余光掠过虚月,口中却道:“这是我二人第一次泛舟同游汉水,大嫂你认错人了”

    他一否认,妇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脸上的神色却比说什么都更清楚。叶易安正要促她调弦唱曲时,一直没开口的虚月蓦然插话道:“十九年前你看到的真是我?”

    妇人闻问当即点头,“咱们吃的这碗饭考校的就是一个眼力,万不敢忘了熟客”

    “十九年?”

    “十九年是长了些,老身的外孙女都三岁多了,但像您这样仙女般的尊客十来年也碰不上一回,我还清楚记得十九年前你与这位官人同游时穿的是一身拂拂娇长裙,那颜色就跟天边霞光一样,说了不怕尊客你笑话,当时老身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那裙子可真是艳羡的很”

    “大嫂你认错人了,我从没穿过什么拂拂娇”,虚月口中说着,眼神却瞥向了叶易安,其间的探究之意异常明显。

    叶易安自然是希望能唤回虚月的记忆,使她重回林子月的本体。但真要这么做时,玄玉与言如意的告诫又不可避免地浮上心头,最终他只能对虚月探究的眼神视而不见,“这些虚妄之事不说也罢,凭白辜负了大好水光山色”

    两人相继否认,妇人就算再疑惑也不好再说,调弦三两声后问到要唱什么曲子。

    叶易安正要说,虚月先已插话进来,“就是刚才你说的十九年前那两首”

    妇人益发疑虑不清的看了两人一眼后,手指轻拨,琵琶声声中脆声歌道: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妇人年纪已大,声音却极好,直将王维的这首名作《汉江临泛》唱的清丽空灵,歌声虽已结束,船舱内却是余音绕梁。

    歌唱得好,可惜听歌的两个人都不专心,虚月微微低着头似在极力回忆着什么,叶易安则是大半心思都在虚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