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是这副德行,李鸿章也不再多问,让他跪在一边,把被告朱阿牛提了上来。朱阿牛在清河县内是使了银子的,所以县内的差役都和他很熟,花厅审问的情况不断有消息报来,心知官司要打输了;这场官司输不得,输了可能性命都会不保,是故脸色灰白若死,人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李鸿章何等精明,一看就知道朱阿牛已经知罪,这可以省却很多精神,不妨直截了当的判决,但也不必勉强,告诉他厉害关系;让他自己选择好了。于是问过姓名年籍,第一句话就是,“朱阿牛,你知道不知道,你犯的是死罪?”

    听这一说,朱阿牛抖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的说了四个字,“大人饶命!”

    “依照大清律,白昼抢奸良家妇女者死!故念你无知,我不引这条律例,只问你和奸的罪,你服不服?”

    “服,服。小人服。”

    “和奸的罪名是又打又罚,打是杖责五十,枷号一月,交本县执行。”

    “是!”清河县令急忙起身,大声答应着。

    “罚你罚你出妆奁资五十两银子,另外把李阿牛抵押给你的十几亩田还给何本存,作为李阿牛的遮羞礼,你愿意不愿意?”

    朱阿牛因为死罪可免,神智比较清楚了,罚的数目很大,未免心疼,但若说不愿,则依律科断,就是死罪。一想到此,连连答应,“愿意,情愿照罚。”

    他既然愿意,事情就简单了,准备好甘结,填上事由和罚项,值堂的差役念给他听完,盖上手印,就算结案了。

    李鸿章让人把朱阿牛带走,又将何本存父女和李阿牛带上来,跪听判决。“何本存,刚才朱阿牛受审的情形,你听清楚了没有?”

    何本存听朱阿牛能免死罪,心中宽了下来,再听朱阿牛还田作为李阿牛的遮羞礼,便知女儿仍旧是李家的媳妇,这一下心思大定,就如换了个人似的,再不是呆头呆脑的样子了,“回青天大老爷的话,朱阿牛的话小人都听清楚了,青天大人是小人一家的重生父母。”说着,碰了个头。

    提审至此,只剩下一个人要对付了,李鸿章如是想着:何翠花事先一定知道朱阿牛要出以抢亲的手段,而既然无所表示,便是默成其事,亦足以证明她确实有嫌贫爱富之心,再看朱阿牛长得也比李阿牛体面,或者一片心都抛注在朱阿牛身上,正好借好女不事二夫的理由,达成改嫁的心愿。按照大清律,只能断她与奸夫‘离,,却不能促使她与本夫‘合,,如果她既不能嫁朱,心中又实不愿嫁李,那便成王法不及,清官难断的家务事了。

    本来官府可以不管,只将何翠花责成她父亲领回即可算是圆满结案,但李鸿章认为要矫正陋俗,非要有很圆满的结局不可。

    倘若李阿牛和何翠花不能成婚,造成一对旷夫怨妇,少不得仍旧有人会认为抢亲不应叛离,那就不但不能矫正陋俗,反倒像是由此案提供了一个定律错误的范例,岂不成了庸人自扰?

    这样一想,李鸿章心生警觉,在何翠花身上可能要大大的费一番唇舌,而当堂问她的意见,言语之间若是弄得僵了;即无转圜的余地,因此他决定采取迂回的办法,“何本存,”他问;“你把你女儿领回去之后,要怎么办?”

    “小的依旧将她嫁给李阿牛。”

    “你女儿呢?你问问她,愿意不愿意?”

    “小妇人不愿意。”不等父亲问,何翠花就做了答复,“既然大清律不准小妇人从一而终,小妇人只有回娘家守节,将来出家做姑子。”

    “你别糊涂;”李鸿章说,“你是替谁守节?你倒去打听打听,像你这样一辈子不嫁的,守到头发白了,官府也没法子替你请旌的。”

    这一次又把何翠花驳倒了,但她也不愿意松口说愿意嫁给李阿牛的话,李鸿章还是从她父亲身上着手,“何本存;你将女儿带下去,好好开导她,年纪轻轻守活寡;这日子好过的吗?你问她,要怎么样才肯嫁给李阿牛?”

    何本存这会儿不但脑筋清楚,而且福至心灵,处事也颇能掌握要诀了,他心里想,女儿生就一张利口,要说开导她,实在没那个能耐,倒不如当着总督大人的面,说个明白;女儿已经被这位大官制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