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在《情人》里面写,在酗酒之前,我就有了这样一副酗酒的面孔。

    残忍者一般无二。在她亲手扼Si生命之前,她面上就已经出现杀人者的神情。

    而情人,两个字,舒展舌尖又g起,柔软的器官尖端擦过上牙膛,短暂的发音。一个浮动着暧昧,冷酷和深情的词。但加上前任两个字,一切的意境都烟消云散,显出一种不可捉m0的乏味。我的前任情人给我写信,犹太人,黑头发,棕sE眼睛,最近开始研究藏地佛学。他去过布达拉g0ng两次,在信里夹了三张照片,一张是被风烈烈吹起的彩sE经幡,一张是悬挂在晒佛台的大幅佛像挂毯,一张是鎏金的屋檐和铜饰。

    信里写,佛教有个概念叫“我执”,小乘佛法认为这是一切苦难的根源。我执为根,生诸烦恼,若不执我,无烦恼故。信的最后写:祝你快乐。

    我借着头顶一闪一灭的灯光看完这封信,叹了一口气,用打火机烧掉了它。

    远处传来一声隐约的Pa0响,听着像RPG,爆炸之后,我头上的电灯宣告寿终正寝,青黑sE的房间猛然暗下来。我随手把燃烧的信封扔到旁边,费力地解开肩膀上的绷带,缝合伤口的针脚非常——整齐,每一条线都严格遵循相同的距离,JiNg准得有如机械产品。但伤口还没有长好,虽然早已止血,但远不到拆线的时候。

    江明让我养伤,我老老实实在这个房间里呆了有三天,一步没有外出,实在养不动了。

    唯一的一件衣服是那件真丝旗袍,定制的时候为了改尺寸往苏州跑了四五次,最后一次拿到成品——要不是这件旗袍让我来了中国,我可能早就在美国被狙击手一枪解决。因而,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我不能在穿上它的时候让绷带破坏效果。

    缅北地处亚热带,果敢地区,掸邦高原,终年炎热。鲜红的火焰在角落快速燃烧,真丝质地柔软得如同流水,在二十八度往上的h昏时分泛出冰凉的光泽。

    我光着身子先给终于从猪头恢复正常的脸蛋儿画了个妆,眉毛涂黑,嘴唇涂红,头发上黑sE的临时染剂早就洗掉,最后慢慢穿上这件旗袍。墨绿sE,黯淡浓重,毫无装饰,x口三颗盘扣,V型露背,脊椎的四分之三暴露在缅甸cHa0Sh燥热的空气中。

    借着最后一点将熄的火光,我掏出碎了一半的补妆镜凝视着自己,在蝴蝶扑闪般消失的明亮中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外面一直有人来人往的声音,车辆不断,不时响起直升机的轰鸣,但是极少出现枪声,偶尔的Pa0声也只零星一两发,不像是集中攻击。我借着打火机的光点燃一根万宝路,推开门走了出去。三楼,楼梯Y暗狭窄,脚底滋生着血和霉菌的气息,水泥筑成的墙壁上擦过一道长长的血痕,像是有人脱力后倚靠时留下的。

    我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感到一GU冰冷的气息涌了上来。很显然,当我躺在床上一日三餐由江明配送地养伤时,外面的局势依然严峻而危险,Si伤或许每天都有。

    江明每天能跟我说话的时间不过送餐时的几分钟,我打听到他们抢占了一所小学,小学靠山,这栋楼外面是雇佣兵驻扎的C场,更里面的山坡上就是难民帐篷驻扎的地方。物资消耗得很快,各类药品和食物都供不应求,但我每天还能吃上土豆烧牛r0U罐头跟白米饭,十足的特殊待遇。对此我没什么感触,毕竟我是客户,付的钱本来够我天天吃米其林三星餐厅。

    外面很吵闹,很嘈杂,有大笑和怒喝的声音,更远处依稀传来窸窣的动静,像是爬出洞x任人宰割的虫,但那是山坡上麻木恐慌的难民们的声音。

    我走出楼道,吐了一口烟。

    h昏正盛,如血残yAn从天幕落下,一块烧红的铜片,凄凄的,缓缓的,像剧院中昭示悲惨的红幕布。

    下楼就是C场,非常小,一边有一个破旧的篮球框架,球框已经快被扯掉了,架子也摇摇yu坠,布满锈迹。另一旁是水泥铸的石台,作用不明。五六辆军用越野车把C场围了个圈,敞开的车门里随处可见枪械零件,C4炸弹废品般堆在一旁,我粗略看了看,威力可以把这一片连楼带难民全部炸飞。佣兵们穿得很随便,T恤长K,K脚扎进军靴,露出的胳膊剽悍有力,分散着清点武器或者cH0U烟聊天。我从楼道口踏出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戒备而警觉,出于在枪火中淬炼的极度敏锐。

    我低头x1了一口烟,接受这些目光的洗礼。

    很快他们就把目光转了回去,只不时看我一眼,偶尔有几道在我身上停留一会。有人冲我吹口哨,用英文喊我,Princess!我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侧过头去找江明,没找到。

    我就站在原地x1烟。

    空气很不好闻,印度洋的暖Sh气流把铁锈味、血腥气和枪械冰冷的味道搅成一锅乱麻,白金万宝路多加了滤嘴,焦油味更淡,平时cH0U着不觉得,现在发现根本压不住这些味道。我在原地百无聊赖大脑放空地站了一会,听见了一阵熟悉的轰鸣声,抬头望远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