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茂婶也在卧室里,却偎在床上,喝着糊汤。正淑在前,成水在后,挑开门帘进了根茂婶的卧室。

    正淑说:“妈,我同学看你来了。”

    成水急忙把那袋桃子放在床边的缝纫机上,笑着叫了声:“姨。”

    正淑又指指正霞说:“这是王正霞,我二姐。”

    成水便又叫了声“正霞姐。”正霞含笑应了一声,又回头对母亲说:“妈,我出去打个电话。下午我有些事情,就不到地里去了。”站起身,又跟成水说一声:“你坐。”匆匆出门去了。

    “糊汤饭,随便吃点吧。”根茂婶说,“正淑,还不去给你同学舀饭。”正淑朝成水吐吐舌头,拧身去了。根茂婶便开始跟成水说话。

    “你跟正淑一个班的?”根茂婶问。

    张成水说:“一个班的,我叫张成水。”

    根茂婶又说:“我这些娃里头,我还是偏着正坤跟正淑的,他两个也是娇惯坏了,都懒得跟神仙一样。还好,正坤考上大学了,还指望着正淑也能考上个学,要不,地里的活一点也不会做,可咋了?正淑去年还闹了个笑话呢!街坊邻居都传遍了。去割麦呢,她却打了一把太阳伞,还给晒晕了。地里的人都说:‘你屋这三姑娘呀!咱熟人知道是来割麦,生人见了,只怕还当是游山玩水来了。’”说了就笑。

    恰这时,正淑端着两只饭碗,用头拱开门帘进来了,说:“妈!你又胡说我啥啊?”递给成水一只碗。根茂婶说:“还不是你闹的那个笑话!”正淑笑了笑,不再吱声,低头慢条斯理地喝起糊汤来。

    张成水边吃边说:“我就爱吃这豆子糊汤。”

    根茂婶又说:“你们都要好好念书。要是考不上学,我看你们这事,就不好说了。”

    正淑狠瞪母亲一眼说:“妈!八字还没见一撇呢,你净说些啥!”

    根茂婶说:“好,我不说了。”

    少倾,根茂婶的碗里已空了。正淑急忙放下碗筷,要给她盛饭。根茂婶却说她吃好了。正淑便接过她的碗,在一旁的高脚柜上放下,又拿了搪瓷缸出去调了大半缸盐水端进来递给她。根茂婶便将满口的假牙取下来,泡在搪瓷缸里。正淑又急忙接过搪瓷缸在一旁放了。

    根茂婶闭上眼睛,在床头靠了半日,突然问:“正芳跟正萍到底还是窜到西京去了?”正淑说:“去了。”根茂婶便不再言语,闷了半日又说:“正淑,你招呼你同学消停吃,我浇了一上午的地,有些困了。”正淑嗯了一声。

    不一时,根茂婶已经瞌睡了。正淑便拉一拉成水的袖子,悄声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招呼我妈睡下。”

    成水端着碗来到堂屋,在小方桌旁坐下,抬眼四下里瞅了瞅,却见这屋子已经很旧很破,他以前还从未见过这么破旧的房子,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不大一会儿,正淑端着饭碗出来了,走到他面前,笑笑地瞪他一眼,小声说:“咱也不用去看啥庙了,一会儿到我房里坐一时儿,你困了就躺一会儿。”

    正淑的闺房虽小,却很整洁。一张大床占去了房子三分之二的面积,床上并排放着三只枕头。三条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码在一起。墙壁、顶棚均拿纸糊着,虽高高低低,不尽平整,却一色儿的洁白。这房子与根茂婶的卧房一墙之隔,墙上的纸炸了许多小缝,成水觉得都能隐隐照见墙那边的动静。

    正淑与成水在床边坐了。梳妆台上的那面镜子里映出了两张脸,一张雪似的白,一张碳似的黑。她不由得笑了,悄声说:“不比看不出来,咱俩这一比,你越发像个非洲人了。”成水只是笑,却不语,突然又起身去把门关了,且把插销也插上了。

    正淑惊问:“你想做啥?”

    成水说:“我想躺一会儿,门开着总不好吧?虽说有个门帘子,但还不是亮晃晃,在外面啥都能看见。”正淑想想也是,就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