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小友,刘小友,起也未?”六更沈得发拍门,木板浑厚之音与其肚腑共振。

    “何事,沈先生?”皇甫崇开门。

    “朝廷仁厚,颁了这份‘便商利民令’,我寻思这数日内急急采购时鲜果蔬,较之平日,省钱无数,故要劳烦二位与我去走一遭。皇甫小友意下若何?”

    皇甫崇笑曰:“沈先生,余有一浅薄之言,君莫见怪。”

    “但说无妨。”

    “蔬粮果品,此物置不得多时,日用亦如常,即便多加准备也是无用。且先生见此利可乘,余贾亦识此机,熙熙攘攘②,不日内京师货满为患,必将跌价而相倾轧。先生本小利薄,与巨商大贾无可争竞,反折本金矣!”

    沈得发惊道:“所言极是,那依汝之见……”

    “安守如故。”皇甫崇见沈得发沉吟犹豫,轻轻耸肩,“此即所谓‘尾骨③’者,不如早早弃之。”沈得发从其言,闭门而退。

    皇甫祟回身,刘夕筠睁开惺忪睡眼:“我听得多时了,皇甫兄,汝依旧爱说笑话。须臾编出一大篇炎炎之言④,也是难为。莫非早有心说这番话了?”

    皇甫崇大笑:“刘君知我。一片懒心,一张利口。心如涌泉,出口成章。”

    二人皆醒,手谈数局,各有胜负。刘夕筠忽然道:“颠倒苍生亦是奇,黑白子,何必论高低?”

    皇甫祟应声而对曰:“纵横寸土无须疑,生死劫,那堪争得失!”二人弃子,相视而笑。

    早间客栈无事,晌午,沈得发亲掌勺煮鱼款待二位小工。团鱼肥甜,葱香四溢,酱汁鲜美。正大快朵颐间,刘夕筠指盘中一物:“如何朱门恶俗也传到沈先生这里来了?”皇甫崇定睛而视,原来是一五色细线,串连片片鱼鳞。沈得发叹曰:“可怜京中膏粱子弟,仅觉非如此不能尽鱼鲜之味!某非不恨此,殆力不足矣,生计所迫……”二人不敢草率回复,唯动箸大嚼,仅称“好香”而已。

    晚间沈得发出购食物,言米价已跌至旧价半成,众商争客如——“数只皂雕追紫燕,一群猛虎啖羊羔”。三人哂笑。

    六更:约莫凌晨五点。

    ②熙熙攘攘: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之意。

    ③尾骨:似是“鸡肋”之意,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④炎炎之言:取“大言炎炎”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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