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秋风刮过去,辽东大地再次宣告入冬,十月的时候老天就开始往下扔雪片子,一直扔到年关的时候。

    自必勒格出事以来,兀良哈三卫内部几分几合,混乱不堪,几乎抖成了一盘散沙。三卫联军自此失势。

    腊月初三夜,兀良哈联军与衡军激战,直战至腊月初六,终不敌,被一口气往北赶了几百里,最后连自己原本的草场都不要了,仓皇逃往科尔沁。

    长治八年伊始,鸿胪寺少卿陈暄与其余六位鸿胪寺官员北上辽东,商谈兀良哈三卫并入辽东都司事宜。

    为了给兀良哈三卫施压,顺带着一并威胁一下科尔沁,余靖宁带着人直接扎营扎在了兀良哈的地盘,隔着潢河与科尔沁遥遥相望。

    陈暄的车架一路驶来,兀良哈的小儿面黄肌瘦,一路追着车架跑。

    陈暄心道,稚子何辜,不由得有些不忍,吩咐车夫丢些铜钱下去。谁知道铜钱丢下去之后,的确是看见有人低头捡东西了,可满地的铜钱还是丢在地上。

    “这……他们捡马粪作甚?”少爷出身的陈暄十分诧异,连忙问前头赶车的车夫道。他有些畏寒,被辽东凌冽的寒风一刮,直把自己裹成了一团人形的毛球。他能理解这些孩子不捡铜钱儿——兀良哈三卫的交易还停留在以物易物阶段,大衡的铸币他们未必用得上,可捡马粪又是为何?

    那马夫也是京城里头出来的,不曾过过甚么苦日子,想也不想,便答:“大约是生火。”

    另一辆车架上的车夫年纪大些,看了那些人叹了口气,对陈暄道:“小的祖父以前给小的提起过,他们年成不好的时候闹饥荒,吃光了能吃的东西,便跟在马匹之后……”他好像有点难说出后,支吾了一阵才道,“是捡回去吃的。”

    大衡京里来的马喂得油光水滑,平日里吃得都是上好的料,玉米黄豆样样不差,从遗落的马粪中没那支楞八叉的干草,就能看出不是兀良哈的马。

    陈暄作呕了一阵,觉得这还不如直接吃草呢。

    他将车帘放下来,挡住了嗖嗖往车里钻的寒风,思量了一阵,觉得自己方才那种想法无异于“何不食肉糜”。

    果真兵者不详,陈暄心道。兀良哈明明就是在年成极差的时候选择和大衡开战的,一开战更是劳民伤财,这么一年多的仗打下来,真真是将气力耗空了。

    果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兀良哈的小孩儿追着车架跑了一阵就再没向前,转身很快就跑开了。陈暄再次掀开帘子一看,才知道到了衡军营中了。

    余靖宁并余知葳跟几个有头有脸的将领都等着迎人,尽数站在大营之外。

    陈暄下车步行了几步,冲着他几人行礼道:“余总兵,余副将。”

    余家兄妹自然也连忙回礼:“陈少卿。”余知葳眼皮跳了跳,十分敏感地察觉出来陈暄这回严肃过头了,他平日里不这般的。

    别是京中又出了甚么事。

    没有紧急军情的时候自然不会送八百里加急的消息,所以等到余知葳知晓十三港又关了四个,只余下五个的时候,圣旨就已经下发到江南许久了。

    这让她恶心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