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贺霄心道,她是在怪我太不食人间烟火了,连她是因着在诏狱中受了这许多苦都没瞧出来。

    他那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就看了过来,紧紧盯着余知葳看,像是憋了很多话,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你受苦了。”而后像是在斟酌要唤余知葳甚么一样,嗫嚅了老半天。

    她不喜欢自己叫姐姐的,那要叫甚么呢?

    她明年就及笄了,身边又没有长辈,不如给她取个字罢。

    贺霄正准备搜肠刮肚掉书袋的时候,没注意到,余知葳竟然是用一种打量和审视的目光再看他。

    贺霄虽说瞧着已经有个少年样子了,看着不太那么像小兔崽子,但这一双眼睛却还是孩子的模样,在余知葳这种老狐狸面前,根本藏不住太多东西。

    若说余知葳先前还是在犹豫,那她现在几乎是可以确定了。

    贺霄不是余靖宁,当然不会心口不一,他言行一致得很,从给自己递条子到给她备衣裳,再到今日的准备,无一不是用了心思的。

    而把她从诏狱当中救出来,恐怕也并非是因为自己“一生长为国家忧”。要真是这样,那他第一个保的该是余靖宁,而不是她。

    都只是因为私心罢了。

    但她本不该回应这份感情的。

    她在狱中与余靖宁很模糊的心意互通过一次,但现在看来,她要食言了。

    余知葳扪心自问,要是非要在“心意互通”和“活着”当中二选一,那她当然更希望余靖宁能活着。余靖宁不是囿于儿女私情的人,他该做的真正扫清了面前的障碍,朝前走,向上走,能让他还有机会继往开来,自己亲眼看到大衡的河清海晏。

    大哥哥,对不起,余知葳心道,还望你今后,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想到此处,她看着眼前的贺霄,眯着眼睛,伸出纤长的手指来,在桂花枝上揉了一朵下来,放在自己口中嚼着:“已经不苦了。”她迷离着一双眼睛,并未饮酒却带着几分醉意,冲着贺霄浅浅地笑,“挺甜的。”

    金黄细碎的桂花在娇嫩的唇瓣和洁白的贝齿贝齿间若隐若现,贺霄一下子就头昏脑涨了。余知葳方才那话一语双关,根本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桂花甜还是甚么别的甜,还没喝酒,就忽然觉得自己醉意上了头。

    他手有点儿抖,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你喝酒吗?”

    “我身上有伤。”余知葳头上本就擦过桂花油,又嚼了两朵桂花进嘴里去,如今闻着更是沁人心脾,在月光之下,仿佛真成了月宫上刚下来的仙子,但和仙子不同的是,她是触手可及的,“辜负贺爷一番美意了。”

    贺霄险些将手里的酒打翻了,支支吾吾道:“又是我考虑不周了。罢了罢了,我也不喝了,陪你喝点果子汁好了。”

    余知葳当然应下,还亲自给贺霄倒了果子汁,在玉杯里面颜色鲜鲜亮亮的,感觉很甜的样子。

    她像是在盯着水中的灯影月色出神一般,不知怎么的,错开了自己那一杯,把贺霄那一杯端了起来,轻轻放在自己的唇边,抿了一下。

    像是忽然听见贺霄咽唾沫的声音,转过去有些疑惑地看了贺霄一眼,这才惊觉一般:“呀!拿错杯子了,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