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郑祖制,在地方设立三司,分管行政、军事、监察三职。到了辽东却大为不同,这地界儿三面环夷,神祖便在重镇上设立卫指挥使一职,官居三品,权力巨大,管辖卫所内的大小事物。

    是以陈皇后和舒贵妃都放心把赵衍放在这就蕃。这就和季岚熙前世里的大公司一样,部门里突然空降一个领导,就算是大老板的亲戚,最开始也得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底下的大小经理早早就自成一派,纠缠不清,没人敢先动这团乱麻。

    何况赵衍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那些老兵油子能听他的就怪了。

    马车从南门进到广宁的十字大街,季岚熙透过车窗,见城墙都是由砖石砌成,长街宽阔,护城河在墙外徐徐流淌。大郑的砖石虽不算珍贵,但能用万余块砖来修建城墙,在全国都数少数,足可见卫城的重要地位。

    辽地民风剽悍,汉夷杂居,有穿着蒙古、女真服饰的百姓见了这一排气势恢宏的大车,满眼惊奇,熙熙攘攘地围了起来,嘴上说着听不懂的异族话。

    待到了新的肃王府,门口的早早有一众人等相迎,一名四十余岁的精壮男子着甲站在队首,面带长须,眼如鹰隼,目光如电,一副精干的将军模样。他一见赵衍,拱手道,“下官耿满,参见肃王、肃王妃。”其余兵士也一同高声拜见。

    赵衍纵身下马,向前扶道,“卿不必多礼。”他面色无虞,虽然风尘仆仆,身上自有一番沉稳的气度,仿佛对耿满刚才行的平级礼数毫不在意似的。

    两人目光相对,皆是没有试探出什么来。耿满的面容倨傲,沉声说道,“王爷恕臣无礼,近日奴儿干都司在边境起兵,可见其狼子野心。臣唯恐生变,集结诸卫所千户商讨事宜,王爷千里而来,可先行在王府休息几日,余事臣自当交接。”

    季岚熙听着这话的意思,就是让这个空降的肃王哪儿凉快哪待着去,别打扰人家干正事。

    赵衍点点头,肃穆道,“一切以国事为重,卿可自行前往。”

    耿满又一抱拳,也不客气,一行人打马就往着指挥所去了,只留下灰头土脸的肃王家眷。

    季岚熙清了清嗓子,把车帘挑开,对着赵衍轻声说道,“夫君,我观耿指挥使的颜色,辽地......怕是不稳了。”

    赵衍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内忧外患。”

    耿满这样匆忙,也不都是给赵衍摆脸色,情况确实危机。一但奴儿干都司真的反了,卫所是否有一战之力尚且未知,辽东这地错综复杂,既有军户,也有势族官宦,本来就是一片烂摊子,这回又插进来个王爷,也莫怪他疲于应对了。

    季岚熙垂眸想了想,辽东的镇守太监梁中她倒是认识,季盛那么多义子也有他一个,按道理还要叫她一声长姐。先不管这人品性如何,肃王在辽地也算是有半个助力。

    王府是典型的四合院结构,里面也仿照南方造了假石山水,种了些耐寒的植物。可惜辽地比不上盛京,冬长夏短,一年之中也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景致可看,其余便是光秃秃的枯树枯草,给人萧瑟之感,反而不美了。

    正房早早就收拾下了,月明里满枝在旁边手忙脚乱,实在看不惯这样粗犷的家居样式,誓要在入睡之前“给王妃收拾出一个能住的地方。”

    季岚熙坐在圆凳上,咬牙切齿地想盛行商行出海的宝船什么时间能回到大郑,她让万掌柜去寻的不是别的,正是两样重中之重的作物——红薯和玉米!

    这两样粮食,一个产自吕宋,一个产自佛郎机,高产易于打理保存,一季收可以抵半年粮,远远超过黍稷的产量,在饥年可是能保命的东西。

    民以食为天啊。季岚熙悠悠地叹了口气,辽河两岸土地肥沃,她一路走来,却没有见到有几家村庄在耕种,偶尔田里面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影,一问还是势家的耕田,或是卫所自己的屯田,实际农田的耕种率十之无三,入眼的只有一片荒芜。

    怪不得卫所如此依赖内地粮运,若是断了粮道,这上上下下几万兵士怕不是真要饿死在里面。

    忽地外面闪过一道人影,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