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听闻檀生当上新帝,更年号永睦,并且很快封后,皇后姓蔚。

    还听说蕊蒽公主与柠生和离,继而又招了个驸马,名叫徐子良。

    对这些我都早有预料,只一点,令我心觉奇怪——檀生篡位后并未杀尽仲长氏,只是放任他们离开了都城。

    仲长昔临行前还悄悄爬墙来与我道别。

    “方寸啊,小爷我终于要去游历天下当大侠了,你可不要太想我。”好在他看来不算狼狈,好像只略略憔悴几分——再憔悴也是正常,精神却尚佳。

    我庆幸他的笑容依旧,未被战火染成颓败的冷色。又甚感困惑不已:“你们怎么做到全身而退的?”

    他却轻巧一笑,眨眨眼不愿与我透露分毫:“秘密。”

    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战争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至少他和仲长安做到了全身而退。

    他又笑着看了看我,似是有话要讲,但终究只是说道:“我可真走了啊。”

    我冲着他笑,泪意涌上心头,却是怎么擦也擦不掉。看他将指间一盏薄酒一饮而尽,似是了无牵挂,而后毅然转身、再不回头看我一眼。

    他走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一点雨,极小极小的雨末子,簌簌打在衣上,凉意浸透入了骨髓,叫人不住打着颤。我良久伫立,回头时才发现柠生就举着伞立在我的身后,不声不响,也不知站了多久。我说不清他眼中神色几何,也许兼而有之。而我只倦怠地靠近他,他将我揽进温热怀抱里,我也不躲,由着他轻轻地抱,像格外珍而重之。

    我在他怀中小声地问:“连你也要瞒着我吗?”

    他像是知道我会这般,轻轻叹了口气。他道:“徐子良和仲长安的棋局,早就分出胜负了。”

    柠生将我安顿在了偏院。他稍稍得空便会来院里看我,大多时候要呆上小半日,有时候也走得十分匆忙。而我总捧着书蜷缩在毯子里,兀自发着呆,连与他目光交集片刻也无。他亦不勉强我,只是静静坐在桌旁翻看繁琐文书,都是些本该由檀生批阅的奏折,他却时常代劳。看得累了,便会揉一揉眉心,然后问我饿不饿。

    夜里一灯如豆,倒映在他的侧脸上,长睫投下淡淡的影,他的半面脸颊被光影剪得精致非常。我便总要想起从前冬天时,他悄悄来未坤宫陪我下棋的场景。棋盘纵横,同样是用一盏烛火点亮,却是全然不同两种心境。

    直到这日,窗外云淡风轻、晴丝袅绕。

    我如往常般用过午膳,坐在窗边无聊,便觉困意袭来,半睡半醒间却忽然被一阵啼哭声惊醒。睁眼就见柠生抱进来个孩子,对我说:“这是你阿姐的孩子。”很显然他并不太擅长哄孩子,以至于孩子在他的怀中哭声越来越大。

    我失语好半晌,这才傻不愣登地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饿了许久,我让乳娘好生照顾了两日,才敢抱来见你。”柠生一面拍抚着孩子一面向我解释说。

    我连忙伸手将小团子捞入怀中。两岁大的小孩热乎乎的,一到我怀中便止住了哭。粉嫩小脸煞是可爱,却因哭得太久而显得有些狼狈了。心中不觉是激冷一疼——他如今已是无爹无娘的可怜孩儿。

    柠生缓了缓道:“这孩子本名弥歌,我听着不大顺耳,替他换个名吧。”旋即,他坐到桌边,扯过一张纸来,挥毫于纸上端端正正写下两字,递给我瞧。

    纸上书——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