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吹来了浓重的硝烟味,疯狂的灌入我的鼻腔和脑海,就像无常索命的信号,由是将灾难一并召来。

    乱军攻城,以雷霆之势锐不可挡,将这片原本安宁的土地转瞬于战火中塌陷。我站在长明宫的亭台上,迎着灼烫的风剧烈咳嗽起来,俄顷再度抬首,竟迎面撞见了熊熊火光。

    我看得分明,那正是一道烧着了的宫门。火光炸裂直冲天穹,天幕之下飘着无数余烬,密集得如黑云压城,叫人胸腔发闷透不过气。

    火焰逐渐舔而过,曾经金碧辉煌如斯,只瞬息便化为人间炼狱。亡国之兆近在眼前,耳鸣中混乱的嘈杂竟让我一时觉不出悲喜,耳畔嗡鸣声阵阵以致我神思恍惚。

    当惊恐的呼救愈近地响起时,象征前朝的腥红旌旗终于高高招摇于九重宫阙外。伴随着古老悠久的朱色宫门缓缓被撞开,两个朝代间的疮痂再度被揭,这才知晓那陈年的伤口从未曾愈合,反而沤出了鲜脓的血。卧薪尝胆数十年,他们最终要以用同样狠戾的方式来结束这些恩怨,也结束仲长氏对天下的统治。

    四处都是怆惶躲避的宫人,络续有人死在乱军刀下,也有人践踏着昔日同伴的尸体不顾一切继续向前奔逃。

    “你真的不逃吗?”

    大殿内,我望向长发披散却端正如斯的郝司司,她眸中失了焦,无神地靠在软榻上,望向角落里一株蔫了的草木。

    她这模样透着一股无措,分明就是没有逃命的意思,倒是我从未料及的。

    我听见她声音倦乏至极,却怎么也无法掩盖话里的惘然。她说:“我还逃得掉吗。”

    这话不是反问,是自述。她清楚自己的命运——作为深宫中的女子,宫墙之高足以遮她双目、斩她双翼,身上枷锁千千万,即便使尽了浑身解数,也难以挣脱。

    能去哪呢?

    哪里都逃无可逃。

    我心头一震,无以为对,又闻她道:“你早些走吧,省得在这碍我的眼。”

    我噤了声,默默起身欲要离开。突然,一道熟悉的呼声自身后传来,使我狠狠顿在原地。

    “尚儿!”

    这声音无比熟悉,似乎曾几何时日日唤在耳畔。我愕然回首,诧异地看见一个远远向我奔来的身影。女子杏眼薄唇,眼熟的不得了,然而我却像是一下子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脑中空白一片,任由她奔到我面前,死死拉起我的手腕转而就向外逃亡。

    外头火光摇曳,地面上是干涸成乌红的血,不消片刻又会覆盖上新鲜的血液,仿同那些旧漆上罩着新漆的宫门,始终都是暗沉沉的红。没有人会在意,这浓郁至此的色泽到底是要刷上多少人的鲜血才不会褪却。

    身后传来杂沓的步声,几只利箭破开血腥的空气而来,满载凛冽杀意地直冲我们背脊。

    我顿时感觉身后汗毛竖起,浑身冰凉刺骨,似乎下一刻死亡就会坠到我的头顶。当即我心底不由地空了一半,那一刻感觉四周都静了下来。

    听不见任何声音地寂静麻木。

    骤然,女子毫不犹豫地将我奋力推开,独自挡在我的身后。我趔趄向前,未及站稳,手就被另一个人抓住,拖拽着往前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