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到底犯了什么罪呢?

    其实就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拜托,真不是想隐瞒什么。没那必要。我早就一百八十度的认罪,三百六十度的伏法,你们想扣多少罪名到我头上都可以,无所谓,我不在乎。

    反正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再多加一个罪名也无妨。打住,倒也不用问我是否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种冠冕堂皇的问题,这比问我头到哪去了更来得恶劣无趣。你不如问问那个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说到底,如果不是那个人,我原本不必处以斩刑的。

    都是因为他。

    没错,都是因为他!

    可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长什么模样?

    我使劲回想,绞尽脑汁的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哦对,我忘了,我现在已经没有脑子了,更不可能会有脑汁。然而往事却一幕幕浮现,我明明没有眼睛的,却看到了很多。那些画面证明他切切实实的在这世界上存在过,证明我真真实实与他消磨过无数光阴。我的快乐、愤怒、恐惧皆源于此。所以他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笑话。

    他休想。

    与那家伙相识至今,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间我与他从孩童变作少年,再从少年变作成人,直至如今三十啷当岁俩人都胡子拉碴了我们还都无法摆脱对方。这大概就是命。我过去不信命的,现在也不得不信一信。或许也是因为太了解他了吧,就连他那天突然消失不见我都觉得理所应当。

    是的。

    能发生这神事,我其实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在许多年前,这个不翼而飞的家伙就曾不止一次的对我表达过他对这个世界的深恶痛绝。他说过许许多多奇怪的话,做过许许多多奇怪的事,如今想来,就是那所谓的征兆。他说他想离开,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或许有一天会回来,或许永远不会再回来。

    果然,在那个大雾弥漫的夜里。

    他离开了。

    我当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我知道绝不是这座城里的某一处,也不是城外的任何个地方。“我想去天上。”他曾经这样玩笑式的说。但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我是如此了解他,他做的出来。

    长久以来,他都在寻找一个离开这世界的方式。我心里很清楚,他不是中了邪,也不是精神出现了间题,更不是在计划一功轰轰烈烈自我毁灭,他只是想要找寻一个让身体飞起来的方式,他的目标是天上某一颗闪亮的星星。他说每一颗星星都有另一个我们,天上有无数颗星星就有无数个我们。他想去天上拜访下另一个自己,仅此而已。

    终于,他做到了。

    我其实是为他高兴的。

    这种高兴毫无延迟与滞后。因为就在那天晚上,他越狱的当夜,我就曾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叼着根稻草在眼前晃来晃去,笑嘻嘻的对我说:“嘿,兄弟,我要走了,今晚就走,再不回来了,不要太想我。”

    梦醒之后只觉莫名。

    睁开眼,他已消失无踪。牢门竟是开的,外面空无一人,走几步发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被击晕的衙役,一道白影在长廊尽头一闪而过。我追上去,我在铜墙铁壁间飞速穿梭,脚上的铁链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我想我也该离开这里,只要翻过那座墙头就可以离开这里!于是我开始拔腿狂奔,我甚至觉得胜利在望。耳畔不断的回响着他的声音:“你想出去吗?你想出去吗?你想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