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是地图上画不出来的……”

    他的故事,总是这样开场。

    然后将羊皮卷轴一甩,平平整整的铺开,开始故弄玄虚:“黑暗、闭塞、隔绝、疯狂。它坐落在黑海尽头,隐匿在终年不散的迷雾之中。是的,你大可用尽所有不美好的词语去形容那个荒诞的地方,但不要妄想用自以为清醒的思维去理解它。”

    嘿,你真的确定自己是醒着的吗?

    一番铺陈造势之后,他总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嘴角露出一种讳莫如深的笑意。这个笑意困惑我至今,每次想起都会从心底蹿起无名的寒颤。因为他说不可能的,“就算在阳光下,这世上也没有哪个生物能保持绝对清醒的。冥想、目光迟滞、对于客观事物的扭曲、感官意识的错觉……很多时候就在一瞬之间。你可以不承认,但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事实上也没人在意他在说什么。因为那时候大家伙只不过是想在无尽的空虚寂寞中找点乐子罢了。狱中的时光很无聊,如何消磨过去,是每个人每天都要面对的问题。

    正好他就是个乐子。

    更好笑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乐子。

    他一本正经的和大家讲着自己的故事,说着他在入狱前经历过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他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世界旅行,曾经到过那个地图上画不出来的地方。

    他说那是一个灰白失重的极地。潮汐涨落极其频繁,极温极寒日夜骤变。地表潮湿,地势凹陷,终年大雾不散。明明白天还是个被漫山遍野红枫林覆盖的无人山谷,入夜涨潮后转瞬又会变成一个万里冰封的海底鬼城。

    “所以要在夜幕降临前到达极乐边境!”

    他极其认真的强调着,“极乐边境,那是连接时空宇宙的枢纽,只要去到那里,就能到达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那么你这次入狱,也是从那个地方过来的吗?”有人无比戏谑的问他。

    “是的。”他却认认真真的答。

    哄堂大笑。

    也就是这次吹上天的牛皮,让他“一炮而红”成为我们辖区经久不衰的笑料。每日放风的时候,狱中的衙役甚至都会专程跑来听他讲故事,一大群人围着他,安安静静的听他吹牛皮。吹至兴奋处,众人哄笑声不断。

    在殴斗不断的深囚大狱之中,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并不多见。可自从他来了之后,狱里确实肉眼可见的和谐不少。衙役也乐得清闲,他不吭声的时候还主动去问他:“诶,那个谁,再给我们大家讲一讲你入狱前的事情吧?上次你说你遇到了狼人和吸血鬼,后来怎么样了?”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会讲故事。他的神态、声调、语气,甚至于气息,都是这个故事的组成部分,如此投入,投入到或许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讲的到底是现实还是故事。

    我觉得他有些走火入魔。

    有时在旁边看着,我甚至都会替他臊的慌。真的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骗别人、骗自己呢?这样没有意义,毕竟再有趣的故事,听多了也会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