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衅浴谓以香薰草药沐浴。

    少女的体香氤氲在浴桶内,今日是三月初三上巳佳节,丫鬟们艳羡着少女如凝脂般的肌肤,与有荣焉。

    混着兰草的浴汤冒着热气,兰汤沐浴后,她们也要出门,和全城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一样,这天,她们要采兰草,嬉戏河边,王孙公子骚人墨客会观景赏花,饮酒赋诗。

    富商阎家的独女名唤良工,家中老来得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珍之惜之,万般疼宠,女儿鞋面上的珍珠圆润光泽,大小也不差分毫。

    河边的风带着暖暖春意,吹皱一池春水,吹开了无数少女的帷帽,阎良工顾盼流连,惊恐的脸被闺阁中的贵女们见到,嗔笑着打趣,称她是花神转世,百花生辰便是她的生辰。

    傍晚前,丫鬟簇拥着少女回到阁楼,阎良工将贴身的婢女遣了出去,独自在闺房中羞红了脸,少女的情怀总是春,在这一年的上巳夜里开出了芳香的繁华。

    第二年花朝日,青年男女结伴到郊外赏花,谓之踏青,姑娘们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谓之赏红,华灯初上,玄武大街上人影攒动,猜灯谜的少男少女在一旁喝彩。

    隔了两条街的金玉楼上,缀满了花神灯,那个被称为花神转世的少女,着一身大红喜服纵身一跃而下,凤冠被灯火照的华彩异常,随着那红衣径直坠落,珠串断裂,散落在血泊之中。

    阎家老爷痛失爱女,一病不起,于半个月后病死在榻上。阎家的金玉楼关张歇业,家仆带着老爷小姐的灵柩迁回了老家。

    传闻自此后,金玉楼频频闹鬼,城楼下的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亥时过后的文昌街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金玉楼上盘桓着一群乌鸦久久不散,那乌鸦曾在阎良工纵身一跃之后飞落金玉楼。

    春华秋实,夏雨冬雪,京城又是一年春。

    更梆敲了三下,段五打着哈欠懒散的喊着“小心火烛”,转到文昌街的时候,段五不由自主的打个寒噤,随即撇撇嘴继续朝前走,小指低低的点着铜锣给自己壮胆。

    段五前些日子值夜的时候亲身经历了兵马司和惊羽卫在自己两边错身而过的场景,回去后大肆吹嘘了一番,让他威风了好些日,他觉得,自己的胆子是练出来了,再没什么能吓得住他。

    嘎——

    一声低哑的嘶鸣划过,段五僵在原地,一只乌鸦从他头顶飞过,段五花了很大力气呼出口气,啐了口唾沫低咒了两声。

    段五狠狠敲着铜锣,大喊了几声泄愤,快走几步将一旁的金玉楼留在身后,走了十几步远,段五又听到身后有扑扇声,不耐烦的骂了句黑毛畜生跟着转过了身。

    紧接着,一声惊呼乍然而起。

    段五瞪大了眼,盯着金玉楼的高处,凭栏上站着一个红衣女子,面前是长及裙底的黑发,迎着夜风,黑发凌乱翻飞,始终看到女人的脸。

    下一瞬,红衣倾泻而下,却没有直直落地,而是在半空飘飘忽忽朝着段五飞了过去。

    段五梗着脖子,惊出一身白毛汗,红衣女人飞近的时候他看清,那是一身鲜红的嫁衣。

    半个时辰后,巡城的兵士将吓晕的段五弄醒,段五惊呼着说自己撞了鬼,撞见了阎家女儿的鬼魂。巡城卫只问了段五一句话,问他夜里是不是喝了酒。

    段五高烧了几日,跟人说起他夜里遇见的女鬼,也着实吓坏了不少人,但还是有人说他编瞎话糊弄人,段五不乐意,挺着胸瞪着眼跟那人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