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声传来,张远生愣在当场,老鸨如是,张奴儿如是,裴县令及一众捕快亦如是。

    轻纱下的内衬里,被褚破巧妙的撕开几道口子,玄而又玄的出现数道夹层,褚破一一从里面取出一张又一张的银票。

    张远生倒吸口气,银票上汇宝银号的字样刺痛了他的眼,明晃晃的千两二字一张张交叠在一处,褚破拢了拢银票,不薄的一叠,虽没有多少分量。

    褚破觉得手心滚烫,这叠银票是红斗半辈子的积蓄,不知道是跟多少虚情假意脑满肠肥的恩客那里迂回挣来的,这一叠纸,万分沉重。

    褚破径直站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张远生面前,晃了晃手中银票。

    “不止八百两,看到了吗?她一个月前就预备了要跟你走,几经艰辛兑好了银票,又找我定制了这件衣裳,将全部身家押在你这个薄情郎身上,你却连你有家室都没曾告诉她?我问你,你勒死她的时候害怕吗?她哭了吧,那双满是热泪的眼睛有没有紧紧盯着你,你知道她是用什么心情带着这件衣裳回去见你的吗?你用腰带勒她的时候这件衣裳就在一旁,你知道这是她全部的希望吗?”

    褚破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把将银票拍在张远生脸上,银票飞花般散落在他身下,满地都是红斗破碎的梦。

    张远生像是被灼烫,惊呼着朝后躲,被上前的廉况一脚踹在肩头,又恶狠狠用力一碾,瞬间堂上满是他的痛呼声。

    褚破胸口起伏,就着他被踩着的架势,上去就是一巴掌,声音洪亮生脆。

    “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就是个人渣!没钱没胆还好意思出来嫖,活该你连个外室都不敢养,来啊,拿起来,这都是红斗给你准备的,拿!这些都是她这个风尘女子的血汗钱,拿起来回去三妻四妾!妈的你个傻|逼!你进来时候腿是跛的,是跳窗逃跑时候摔得吧,怎么没摔死你?你他妈怎么不拿裤腰带把自己吊死!哪个带把儿的能干出你这种事儿,风尘女子怎么了,她也是个人,你他妈自己走就走,凭什么杀人!”

    周遭的捕快本是要上前拉扯,都被褚破一阵酣畅淋漓的破口大骂钉在了原地。

    县衙大堂里落针可闻,只能听见褚破粗穿的呼吸和无休止的谩骂。

    裴县令甚至忘了再次去拍他的惊堂木。

    褚破自认是愤世嫉俗的,不然不会在当年爸妈百般阻拦下报考警|校,他知道在光明下有无数的黑暗,他想去探索那些隐藏的罪恶,他曾将打击犯罪当做座右铭,在校期间他的各项成绩都是最优,如果不是追错了人被安排在辖区做片警,用他老师的话说他会是一个优秀的刑案干|警。

    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网络,没有席梦思,有的只是如草芥的人命,和更多的无可奈何。

    褚破骂够了,气还没有顺,喘着粗气叉着腰,一眼却扫过张奴儿盯着地上银票的眼睛。

    褚破笑了。

    “你看什么?没见过这么多钱吧?是不是特别后悔,当时如果认真检查一下说不定这些银票就是你的了?张奴儿,你做龟公多久了?你见的楼里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你就没有一刻偶尔的动过一点点恻隐之心?她们是人啊,她们无可奈何沦落风尘,她们不是畜生,一条人命就这么被你随随便便抹杀了,人命就这么一文不值吗?天网恢恢啊你就不怕老天爷一道天雷劈死你!”

    大堂内除了跪着的三个人,其余都是认识褚破的,廉况时常呼唤他一起喝酒,在他们眼里,褚破就是个老实人,老实且通透的人,所以连带着一帮兄弟都爱跟他喝酒。

    但他们都没见过现在的褚破,这样愤慨,这样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恶狠狠的谩骂。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盯着褚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

    莫名一阵穿堂风而过,夹杂着外面凛冽的寒气,让众人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