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蝉鸣在这个夕阳渐渐走向地平线的傍晚,显得愈发响亮。

    男孩儿正趴在草丛里,用一根刚从大树下捡来的木棍,努力挖着什么。暑气慢慢消散,南方城市的傍晚,总会结些露水。

    一块草皮被他挖秃,泥土之下隐藏的生物是那样丰富多彩。一只蚂蚁爬过他的木棍;蚂蚱则跳过他的手掌,一溜烟不知去了哪里;那些刚刚冒出头,正扭着身子的蚯蚓,正毫无方向地寻找着重新钻入泥土的机会。

    “哥哥!”不远处才六七岁的小女孩儿从跑了过来,她的手上握着一把刚刚采来的鲜花。那些白色粉色的花儿,在霞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娇艳。

    男孩儿并没有理她,他依然那样认真地挖着草地,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于是女孩儿便又一次喊道:

    “哥哥!”她又走近了些,“你看这些花,好不好看?”

    “别烦我!”男孩儿冷冰冰地回应道,那条扭着身子的蚯蚓已经被挖出了大半,很快就能被他拽出来!

    可女孩儿并没有理会哥哥的态度,她执着地走到哥哥面前,在踏平了他手边的草坪后,终于还是一脚踩在了那条蚯蚓身上。男孩儿的视野里,原本唾手可得的蚯蚓,在一瞬之间居然变成一个女孩儿红色的皮鞋。他愣了一秒,随后生气地抬起头:

    “我说过了,柳诗妍,你别烦我!”他的五官因为愤怒而皱在了一起。可女孩儿实在还小,也不会察言观色,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想过自己的哥哥,会因为愤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只是咧开嘴嘻嘻一笑:

    “哥哥,你看这些花漂不漂亮?你说妈妈看了会不会很高兴?”

    妈妈?男孩儿心里的一扇门被突然打开,那是一扇关着野兽的门。他从妹妹出世起便知道自己心里住着这样一头危险的狮子。原先,他还努力将它关在一座监狱中,但慢慢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它。尤其在母亲总拿妹妹到处炫耀时,更是如此。他的妹妹柳诗妍,是一个长相非常出众的女孩儿。不仅如此,她热爱舞蹈,也确实跳得很棒。以至于去年就已经被市电视台的儿童舞蹈团选中,还参加了跨年节目的录制。这一切似乎都盖住了他这个平平无奇的哥哥,他在母亲的嘴里听到的对自己最多的内容就是“学习!”、“努力!”,而不是对妹妹那样的耐心。这一切让他感到嫉妒,也给了那头狮子偷偷溜出来的机会。

    妒忌渐渐化为了一种恨意,他开始疏远妹妹,甚至用一些极端的手段引起父母的关注。有一次,他用家里的擀面杖打了妹妹的手臂;还有一次,他用一支削尖的铅笔,扎了妹妹的手背。这些行为没有换来妈妈的关心,更多是她的愤怒甚至歇斯底里。幸而他总能将那头危险的狮子赶回笼子,所以生活还在磕磕绊绊中勉强前行。可这一次,门再也关不上了,狮子已经彻底冲出牢笼,一瞬间便如洪水淹没了他的心脏、他的视线、他的一切理智。他拽起手上粗重的树枝枝干,朝着妹妹的脑袋就挥了过去。

    手上那些野花在空中扬起,被傍晚的一阵风吹散。小女孩儿只感觉剧烈的疼痛向自己袭来,随后就再也没了意识。鲜血从她靠近太阳穴的头皮慢慢渗出,接着,那些红色的液体就浸濡了她的发丝,并顺着耳朵流下。女孩儿躺在草坪上一动不动,而她的哥哥仿佛直到现在,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怔怔地望着这一切,额头上的汗珠因为心跳加速而顺着脸颊流下。他慌了,但他不敢靠近满脸是血的妹妹,不敢去确认她是死是活。

    而在这满是聒噪虫鸣的环境里,空气似乎因为一个踏着草坪的脚步声,由凝固变为炸裂。男孩儿警惕抬起头,他发现一个戴着框架眼镜的男人,正沉着脸朝自己走来。他看上去才二三十岁,挺斯文的模样。他当然已经看到了柳哲宇所做的一切,于是他挑了一下眉毛:

    “你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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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儿的心落到了冰窖中,他知道自己这会儿真的逃不掉了。他用一种痛苦且央求的表情看着这个陌生男人:

    “我……不小心。我这就去叫救护车……”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打断了他,“要是她死了,你就完了?”

    “可……可这能怎么办?她还是我妹妹,我肯定逃不了。”柳哲宇痛苦地说。

    “要是给我呢?”这个陌生男人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响,在这个傍晚空荡荡的公园里显得有些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