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纤云看着端坐在织机对面的男子像是怔住一般,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惋惜地说:“看来你的童年并不幸福,后来想必也是家父受奸人所害,只得沦落到一个家道中落的下场吧……”

    “你说得不错,但那是我从仕以后才偶然从一个前辈那里听说,当时我恨不得这个男人赶紧去死,一个背叛国,背叛家的男人,还有什么颜面回来?”男子语气狠狠地说,但纤云从他的表情上却看到了与之迥然相反的数不尽的悔恨。

    “这样的话,第一针就用蓝色吧,蓝色是绝望之色,同时也是沉淀之色,它是你人生的开端,用来做首针刚刚好。”

    话音刚落,只见纤云便牵起一条靛色的丝线在织机上飞速穿梭起来,那是一块靛色的布,布的颜色由上至下呈现出一种渐变的样子,仿佛是孩子在深夜里彻夜未眠等待那个伟岸的男子回家,又像是漆黑的夜空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么深邃,又那么遥远,未来也不过就是这般,没有人能够透过这片无尽的黑,看到那片属于自己的光明。

    “孩子,你觉得你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是什么时候?”纤云停下手中的活转身问那个发怔的男子说。第一步已经织好,织机上俨然呈现出一块靛色的布来。

    男子思索了片刻,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了,看男子面露难色,不知从何讲起的样子,纤云轻轻一笑,引导男子说:“孩子,把手放到织机上,不必多言,我自然就能看得到。”

    “好。”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男子第二次的动作显然是熟练多了,他将手放到织机上,自己也瞑目游历第二个梦境。

    拨开梦境起初的那些迷雾,眼前的府邸很快便在一片火海中化作灰烬。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脸惊恐地在府前站着,他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那被大火染的通红的漆黑的夜空。火海中,时不时听得到男女老少的尖叫声、呼喊声,还有那房屋在烈火的炙烤下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坍塌声……

    “爹,娘!”男孩含着泪,他小跑着企图闯进眼前这片灼人的火海,可任凭他怎么跑,也抵不过身后那只壮硕的手臂的拉扯,他扑倒在了地上,眼睁睁地望着这座府邸在火海中灰飞烟灭。

    “唐鸿啊,你要节哀,虽然说你爹他……但你娘还有你那些家仆确实是无辜的,老天这回也不开眼了啊,留你那么个小娃娃,这可如何是好哦……”跟男孩说话的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蓄着斑白的长髯,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流露着一丝怜悯,他是镇上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据说他曾经是个捉妖师,只是后来在收服一只犬妖的时候折了桃木剑,也失了道行。

    “老爷爷,世界上真的有报应吗?”男孩哭丧着脸万分委屈地询问说。

    听到这个问题,那个老者先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抚摸着男孩的头慈祥地说:“有,但你要知道,报应只有对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你这不就从这场灾难中活了下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所以我会中状元吗?”

    “或许吧。”

    “那我会娶到漂亮的媳妇吗?”

    “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

    “嘘……天机不可泄露。”

    办完了白事,男孩在这个老捉妖师和镇子上一个当铺掌柜的扶持下,终于是有了机会去读书攻取状元了,他先是升了秀才,之后又中了举,果真是应了老捉妖师多年前所说的那番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过自从唐鸿考取了举人之后,一切好运似乎就与他渐行渐远了。唐鸿一共考了三次殿试,第一次是因为在半道上遇了强盗,叫他们掳去钱财不说,自己还险些丧命,第二次则是终于到了京城,也如愿参加了殿试,却未能被赏识,就在他郁郁寡欢饮酒寻欢的时候,他遇见了那个为之动心的姑娘,那姑娘便是他现在的内人,姓甚名谁她自己恐怕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当时有一个响亮的名号——朱颜。

    那日清晨,伏在一处不知名院落中小憩的唐鸿被一阵轻微的关门声惊醒。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远远地便看见了一个穿着品红色广袖流仙裙,怀里抱着一架檀木古琴的姑娘。

    “你这几天去歌坊的频率变多了,我在这里都听不到你的琴声了。”他似乎很熟络地冲着那姑娘喊道。那姑娘听到声音,顿时停住了脚步,她诧异地回过头,只看见唐鸿手拿一卷《诗经》孑然一身站在后院的石桌旁远远观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