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诗经·国风·郑风·女曰鸡鸣》

    这座房子已经荒废了数十载,今天终于重见天日,当那人推开这扇红棕色的大门,房屋里堆积的灰尘便都为这一束久违的光芒而欢腾起来,而我也不例外。她进门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横卧在红木桌上的我,她手里拿着一块布,细心地在我黯然无光的身体上擦拭着。

    借着空隙,我细细打量着这个为我擦拭身子的女子——她头上戴着银丝镶玉碎花簪,两绺发帘从额前分向两端。两弯柳叶眉间画着朵玫红色花钿,那双丹凤三角眼里映照着我被她擦拭得透亮的檀木琴身,她眉头舒展,玲珑精致的嘴里轻声呢喃着那首轻柔的曲调:“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小姐,东西收拾好了吗?马上就到了启程的时辰了。”

    “就好,这琴是母亲生前最喜爱之物,我想将它一并带走。”女子爱惜地擦拭着我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回答道。她突然想起些事情,转过头对屋外那个刚刚来传话的小丫头说:“彩蝶,你去老爷书房瞧瞧那卷《诗经》带上了没。”

    “好的小姐。”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这首曲,我记得多年前我曾听过……还是在这间屋子里,幽暗明灭的灯火交相辉映,那二人相依而坐,轻吟词曲,琴瑟和鸣……

    她是京城中最有名的歌女,多少文人墨客远道慕名而来,只为听她轻弹一曲。

    他是十年寒窗的穷苦书生,那年进京赶考未中,凄然之间偶然听那偏僻的院落中一曲哀怨的琴音婉转。

    只因那偶然的一次过路,当她幽怨的琴音从那间门上雕着牡丹纹饰的侧室中响起,当他循声而来,穿过杂草丛生的后院,轻叩那棕红色的房门。也就是那时,她与他之间的情缘也便在那一间小小的歌坊中被命运悄然牵起。

    “是谁?”

    “姑娘莫惊,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方才听姑娘琴声幽怨,不知姑娘可是有心事?”

    “与你何干?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屋里的她不耐烦地质问着屋外那个不知礼数的男人,这歌坊后院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我只是循声而来,我知道我贸然来此有失礼数,但我……”

    “既知如此,还在这里做什么?”

    “既然姑娘不愿向我倾诉,在下便告退了。”这盆冷水泼到他身上时,他倒也为自己的失礼而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顿了顿补充道,“姑娘,今日听到你琴声里的故事,我唐某三生有幸,告辞。”

    “不送。”

    回绝了那个唐姓的男人,她恍然了,这首曲子讲述的故事,从她演奏至今从来没有人能够听得懂,而他竟是第一个。想到这里,她下坠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些。

    “真是个有趣的男人,那么你又经历过什么呢?唐某人。”

    停滞的琴音倏然承接而起,那琴音一遍一遍地向他人诉说着弹奏者无限的心事,院落里那寥落书生侧耳静听,她不言,他亦不言,只有这琴声一遍一遍地在他们二人之间徘徊游荡,悄然将这二人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

    那天过后,她的出演不知不觉比从前多了不少,这一举动也为歌坊招徕了络绎不绝的听客,他们都是慕名而来,只为听这京城最有名的歌女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