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正袍袖一拂,对宫女太监喝道:“还不收声!成何体统,速速将尸体清理了!”宫女太监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抬尸擦血。张守正点了点头,说道:“正一道之事老夫亦曾听闻叶向天叶兄提及,乃是玄门正道大派,断不会做搅乱江山社稷之事。只是当殿杀人,触犯国法,纵使这阉奴有罪,也要经三司会审,朱笔勾批,秋后问斩。但事急从权,此事暂且寄下。这位秦钧道长身有道气,国师之位倒也当得。”

    这老头可也不傻,沈朝阳自报家门,晓得是名门正派,国师之位落在秦钧手中总比曹靖强些,又恐秦钧也是个媚上谄主的货色,因此抬出叶向天来压他们一压。果然沈朝阳哈哈大笑,说道:“既然识得叶兄,那便不是外人。阁老放心,我正一道乃是玄门正宗门户,祸国殃民之事那是不敢做的!太子殿下,张阁老所言是真,常家勤王之军已然离此不远,殿下亲上城头,正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若是殿下忧心身家安危,贫道师兄弟愿随太子一道,护持左右。”

    太子沉吟片刻,慨然道:“将士用命,孤王岂能坐视不理?传令,立刻准备仪驾,孤王要亲登城头,鼓舞士气!”张守正断然道:“还要甚么仪驾?禁卫何在?与太子披挂铠甲!”早有禁卫七手八脚将一身灿然金甲为太子披挂上,簇拥其一路出宫而去。

    太子身不由主,有心不去,却也无法。沈朝阳两个随身而动,见张守正满面端肃,暗暗点头:“这才是治国安民之才!”正一道选择此时出手,趁曹靖叛乱,重夺国师之位,乃深有打算,其中涉及了玄门道家自古以来便自流传的种种秘辛。此事唯有各派掌教、长老知晓全貌,可说靖王之乱看似波澜迭起,在玄魔两道真正的高人眼中,也不过是未来一场浩然大劫的微波序幕罢了。

    凌冲与叶向天并未去凑城头的热闹,出了皇城,就在城中缓步而行,城外两军厮杀震天,二人却如闲庭信步。穿过两层街道,眼前现出一座极大丛林,其中一座七层浮屠,高有十丈,叶向天当先入寺,并无沙弥阻拦。

    二人一路深入,拾步上了浮屠,凌冲见此塔以砖石砌成,十分坚固。那泥砖烧筑成型之后,遍刻佛门经咒,谓之经砖,传言冥冥中自有佛菩萨大法力加持。二人拾阶而上,片刻间到了塔顶,仰望碧空一洗,纤云皆无,遥见外城兵将如蚁,喊杀震天。

    凌冲目力极佳,清楚瞧见无数兵士搭起条条云梯,挥舞刀剑,往城头冲去。又有许多大明士兵向城下不断投掷巨石、滚木、滚油,战事焦灼,最引人注目者,乃有一员大将,身披重甲,手持长刀,行走如飞,但有叛军登城,便是一刀劈落,中者无不惨叫而坠,眼疾手准,正是守城大将蓝风,浴血拼杀之下,叛军空自攻势如潮,却始终不能攻占城墙。

    忽然一顶明黄色华盖缓缓上了城楼,人声渐渐鼎沸,已有将士认出是太子殿下仪仗。原本大明将士数月来浴血奋战,被重兵围困,士气低落之极。惠帝病倒,太子登基已是板上钉钉,这一亲身出现,根本不必有甚么动作,中军将士便欢声雷动,有人山呼万岁,亦有人大喊“太子千岁”的。

    太子面色惨白,面上微有笑容,他未修炼武功,不能以丹田之气发声,身边两位大内高手纵声大喝:“太子驾到,众将士还不用命杀敌?斩得敌人首级者,赏金十两!”声浪喷涌,无远弗届。

    不必甚么赏金,前线拼杀的将士见了太子居然身先士卒,当即大受鼓舞,群情激昂。反观靖王叛军一部,见了正统储君,毕竟占不得大义,气势先就沮了,被大明兵士一通好杀,登时畏缩不前。

    靖王正在阵前督战,见太子一出,己方士气大落,不由大怒,叫道:“刀斧手何在?督军何在?但有临阵退缩者,立斩不饶!”数千赤裸上身的大汉各持刀斧,冲入阵中,遇有临阵脱逃畏缩者,寒光一闪,将之斩杀。

    凌冲看罢,叹息一声,不忍再看。叶向天八风不动,缓缓说道:“世间王权更迭,兵战杀伐,苦的是天下生灵。”凌冲摇头:“靖王也罢、惠帝也罢,一个是野心之辈,一个是昏庸之君,无论谁人掌权,皆非天下之福。”

    叶向天换过话题,说道:“师弟这几年以来,勇猛精进,恩师甚是欣慰。眼下丹成之机将至,更要冥冥默守,莫要放纵心猿意马。洞虚剑诀本门世传只到元婴境界,再往上还须你自家用功。”

    凌冲心知叶向天此来绝不简单,正要趁机多问些秘辛,随着他修为日深,对这方世界的来历也有了几分猜测,便是靖王之乱,也瞧得更加通透,但事关修行之路,还是忍不住多问一些:“师兄,我兼修玄魔两家道法,连太清符法与星宿魔宗秘法亦有涉猎,甚至还有一团后天阴阳之气,驳杂不堪,难收精纯之妙。不知恩师是如何为我打算?”

    兼修功法太多,始终是他一块心病,洞虚真界虽能统御诸般玄门功法,但噬魂魔道却不在其列,好在有噬魂魔幡为引,分出阴神入驻其中,才算解决了正邪冲突的问题,但也是饮鸩止渴,长此以往,必生祸乱。

    晦明童子忽然现身出来,叉着小腰喝道:“不错!凌冲小子先拜入你太玄门,修炼太玄剑术小爷倒也忍了,为何那郭纯阳还要他兼修噬魂劫法与星宿魔道?弄得不伦不类,连带我要传他太清符法也有了阻碍!”

    叶向天微微一笑,说道:“仙童莫怒,凌师弟所修功法看似驳杂,实则一以贯之,家师早已算定,日后自有分晓。”晦明童子冷笑:“他郭纯阳若是真能算无遗策,怎会被人家逼得封山二百年,不敢露头,只敢做个缩头的乌龟?”凌冲咳嗽一声,晦明却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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